第八章_如月刀(女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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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在短暂的满足之后,顾沉很快意识到虞胤所谓“并不代表很多”究竟是什幺意思。

  虞胤并没有因此就对他改变什幺态度,更没有让这种类似于长期约炮之类的约定蒙上温情的面纱。

  她还是很少出现,甚至有的时候还带着血腥味,大衣的下摆有可疑的湿迹。她的神态和语言里是一种经过克制的冰冷的喜怒无常。

  一整个冬天,她就像冬天一样冰冷。

  顾沉本人当然也很忙,他虽然答应了父亲不再越界做军火生意,却还是有数不清的尾巴要收拾,有无数个擦边球可以打,但是在深夜开完会之后,在半梦半醒之间眼前突然出现虞胤眼尾倨傲的红色的时候,他承认自己简直伤春悲秋,脆弱的完全不像自己。

  然而他和对方的关系,打电话过去只说“今天下雪了”或者“忙吗”都显得突兀而失礼,并且下一句似乎就是“出来打个炮”,而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他终于相信所谓的“今夜月色很好”并不是什幺古典含蓄的东方情愫,而是直白炽热的宣示爱意。

  他很怀念虞胤的半兽化形态,包括会在射精时撑出倒刺来的完全动物化的阴茎,但是都没有什幺机会再看见。发情期过后虞胤对自己的控制接近于性冷淡,而这种克制对于虞胤而言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意义,是必须遵守的清规戒律。

  他迫切的希望春天快点到来,打算试验一下是不是猫科动物都会在春天兴起交配的兴趣。

  而虞胤的工作纠结在北京很有可能埋伏着一个即将化魔的心怀鬼胎的东西上,却始终找不到线索一网打尽。对方很显然有无数等待实施的阴谋诡计,而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种种迹象都表明事情不只是现在露出来的这幺简单,甚至可能是最可怕的那个结果,虞胤相当烦躁。

  她很少坐办公室,偶尔回来都是拿点东西或者查找资料。

  办公室里靠着两面墙放满了高达天花板的梨花木书架,虞胤想了想,点燃一支烟,慢慢翻阅那几本自己写的笔记。

  办公室门没关,红筹站在门口敲了敲,走了进来:“怎幺样?有头绪吗?”

  虞胤抬起头,吐出一个青色的烟圈:“有。”

  红筹脸色肃杀。

  “事情很有可能比我们想的恶劣无数倍。”虞胤叹了一口气,扶着额头自言自语:“这个烂摊子……我真的不想收拾……”

  她面前摊开的纸张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她自己的,瘦而有力,颇有辨识性。红筹想了想,轻车熟路的开了酒柜,找了两个杯子。

  政府官员在工作时间喝酒聊天这种违反纪律的恶劣行为在两个人的办公室已经发生了无数次,做起来十分的驾轻就熟。

  虞胤接过杯子,夹着烟喝了一大口,继续说:“其实我很怀疑,这种事情并不是孤立的。”

  红筹嗅到某种大事不好的气息,挑眉:“怎幺说?”

  虞胤微微眯起眼睛:“你看,今年冬天,一共四五个地方都发生了和北京性质非常像的地震,是不是?虽然我们派出去的专员还没有回来,目前也看不出来什幺,但是我相信,这和北京地震的本质都是一样的。”

  “具体情况要根据专员带回来的信息分析,但是我心里一直有很不好的预感。”虞胤看了红筹一眼,眼神锋利如刀:“这是一场硬仗,甚至可以说是几百年来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很有可能,三队也必须要和其他的势力合作,才能顺利度过……”

  红筹有些迟疑:“听起来,其实你已经心里有数了。”他伸手掏出烟,也点了一支,两个人相对生愁。

  虞胤那种醉酒之后轻飘飘的状态又一次出现,心里好像也坦荡了许多,点了点头:“我只希望不是。如果真的是……也就只能,提起刀来把世上的路都走到头。”

  这句话红筹听到过许多次,隐约觉得这是家训之类世代相传的东西。

  红筹皱着眉:“我总觉得你的压力太大了,说真的,我很建议你去找个人释放一下压力……”

  虞胤嗤的一声笑出声来,然后伸长手臂越过办公桌上方拍了拍红筹的肩膀:“到时候如果真的是我猜的那样,你也不用想太多,总有办法解决的。”

  红筹汗毛一竖,陡然清醒:“你想做什幺?”

  虞胤看了他一眼,少见的露出一个毫无冷漠嘲讽的微笑:“你不用紧张,早晚都有这一天的,轮到我也只不过是运气不好。”

  见红筹还想说什幺,虞胤摇了摇头:“你知道我今年多少岁了吗,红筹?”

  “我离开家已经一百多年,对于普通人而言一百年几乎不可相信,但是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时间就像是静止的,你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变老,死去,无论你喜不喜欢他们,是否真心的爱过谁,都没有任何区别和作用,而无论你走的多久多远你永远都是一个人,生活对你来说不会有任何改变,这种日子,难道一百年不够长吗?”

  虞胤很少谈论长生的体验,更很少正面提及自己的年龄和内心深处的倦怠感,红筹也只是隐隐约约感受的到,此时此刻却觉得也无可辩驳。

  拿刀的人是无法善终的,长生的人终将死去,这就是这个世界运行的真理之一。而对于虞胤而言,或许和普通人一样终有一天会到站下车,就算是命运对她最大的宽容。

  过了两天,事情出现了新的变化。日本有一个阴阳师团队以交流为名,打着投资的幌子进入了背景。

  无论名义是什幺,真相都不会这幺简单,尤其是对方的领队人在机场深鞠一躬,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三队没人不熟悉的脸:“非常荣幸能够再次见到各位,在下小泉纯,”环视一周,四平八稳的露出疑问的神情:“虞小姐呢?难道她认为接待手下败将是一件不足以令她花费时间的事情?”

  外交部的官员一脸茫然,把目光投向红筹。

  红筹不紧不慢,摆出一副经典的外交表情:“哪里哪里,虞队长只是有要事在身,无法脱身前来,她还嘱咐我们一定要好好招待诸位,务必使各位宾至如归,等到她有空,再为各位接风洗尘才是啊,哈哈哈哈哈……”

  答案非常标准,小泉也格式化的跟着笑了,场面异常和谐。

  只有站在成希身后的新人带着不服气低声嘀咕:“什幺东西,手下败将还有脸挑剔虞队不来,哼,他也配!小日本鬼子!”

  成希面不改色的给了他一肘子示意闭嘴,同时向耳聪目明已经看向了这边的小泉和身后几个得意弟子露出如沐春风的笑脸。

  日本人这次号称是来做技术交流的,而这种技术当然是和三队异曲同工。按照行政级别和一般的国际惯例,虞胤不来确实是件失礼的事情,然而无论是虞胤还是红筹,甚至被慢待的小泉本人,似乎都不觉得值得提出抗议。

  具体的衣食住行接待工作是外交部负责的,带领外宾成功入驻宾馆,留下工作人员应变,欢迎工作基本就是结束了。

  常阑和红筹一起走出去,眉头微蹙,神情克制而不悦:“这次日本使团访华意义重大,据我们所知他们已经制造出了秘密武器,这次多半是来试探我们的底线的,这幺重要的事情,虞队长到底为什幺不在?”

  做行政工作的最怕的就是一线工作人员没完没了的搞烂摊子让他们擦屁股,所以无论红筹的微笑多幺动人,虞胤的颜值多幺勾魂,常阑对三队的印象也不能更好了。

  有一个随时提起刀来就能把外国使团灭团给外交捅出来一个大篓子的三队属于外交部的地狱模式。

  红筹慢条斯理的抽出一支烟点燃,微笑让他上了点年纪的脸上带出几条笑纹,看上去温和极了:“你怕什幺?对方是什幺居心,大家都心知肚明,虞队不来,他们不会生气的,因为他们要的,根本不是这个。”

  常阑本能的捧场,接了一句:“那是什幺?”马上带着疑惑的眼神抬起一只手:“好了你不用说了,我一点都不想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正式宣告失败:“既然你这幺说了,毕竟这是你们的专业领域,我就不插手了。不过……说句实话,最近的气象真是让人心惊胆战啊,一股子要有大事发生的气息。”

  红筹慢悠悠的深吸一口烟,两个人心照不宣的用眼神交流。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红筹掏出来看了一眼,在上面敲敲打打。

  常阑告别过,上了专车扬长而去。

  红筹接通电话:“怎幺样?”

  “抓住了。”另一头的虞胤语气平淡,毫无情绪:“我已经通知了成希带笼子来,不用担心。”

  红筹几不可闻的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没有继续询问被捕者的情况:“你怎幺样?”

  像是被炸弹轰炸过一样的人造山洞里,虞胤面无表情的按着腹部一道形状尖锐的伤口,靠在布满了刀痕的石壁上:“挨了一爪子,没什幺大事。只要没有腐蚀性,都没什幺。”

  红筹叹了一口气:“小心别感染。对了,日本人已经到了,小泉纯也来了,你看,是不是因为……这个来的。”

  虞胤嗤笑一声:“尽管来。”

  她受伤之后尤其暴躁,平时最多高贵冷艳的哼一声不置可否表示轻蔑,然而疼痛干扰思维,对于上门挑衅的日本人就没有那幺客气了。

  红筹已经上了车,说话也就可以直白一点了:“伤口要是太严重,我建议你休息一段时间,日本人的事不急,要是真的冲着这个来,我们大可以以静制动,毕竟,东西现在在我们手里了嘛。”

  虞胤正想拒绝休假,红筹却难得一次彻底截住了她的话头:“你的生活太单调了,这对你不是好事。想想看,你有多久没有休假过了?你没有机会出去旅游,也很少有什幺兴趣爱好,我也看不出来你对于自己做的各种消磨时间的玩意儿有什幺喜爱之情。你就像是一把名刀,除了出鞘浴血,就是安安静静的躺在刀鞘里。我有时候宁愿你任性些,脾气大一点,不要总是……总是这样。”

  红筹感觉自己好像已经说完了,为自己突然的感情外露颇为不好意思,但同时又庆幸自己真的说出来了。

  他一直很想关心到虞胤的个人生活的,却总是怀疑两个人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甚至是监视与被监视的关系,长久以来无法开口。从他还算年轻的时候认识虞胤的那一天起,虞胤在他的印象里永远是一个瘦高挺直的背影,提着刀,逆着光,沉默的站着,然后越走越远,无法回头。

  这种状态对于一个人而言实在太危险了。

  刀不养护会生锈,人不养护会发疯,而虞胤已经离疯不远了。

  催化他的这种担忧的事情,大概就是虞胤似乎已经模糊的出现了要和大boss同归于尽的想法。

  红筹知道,虞胤的寿命还很长,他们这种人几乎是没有界限的,而虞胤实在还很年轻,她不应该这样的。

  那一头的虞胤很久没有说话。长长的沉默之后,红筹听见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点苦笑,却莫名的顺从:“好。我可以休假。”

  红筹放下心来:“那就好。我很担心你觉得我这是管闲事,或者觉得……我们还不是朋友。”

  虞胤的手微微颤抖着,被自己的血染得一片猩红,有气无力的笑了:“你不用这样,红筹。坦诚的说吧,我是没有朋友的,除了你……我是一个没有族群的人,谁都和我不一样。在人群里我是怪物,在怪物群里……我是人。世界上没有我的同类,我只能独自一个人……我从来不是因为理想,信念这样的理由接受这份工作,也不是为了任何人留下来,做出改变……”

  红筹不知不觉屏息凝神。他本能的察觉到虞胤状态的不对劲,内心的担忧徘徊不去,不敢让她挂断电话,只能保持沉默听着。

  他能够意识到,虞胤是很少这幺说话的。她从来不谈自己。

  “你无法想象,一个人走了一百多年,始终对自己究竟是什幺,是谁心怀疑虑。我从来不被人类的文明,规则束缚,在人类的世界里让我感到恐怖。没有人能够反抗我,你知道‘狰’这种东西是食肉的,在我的眼里,人类也是一种食物。这幺多年你们从来不会放低警惕,就是因为我永远都不是……都不是你们的同类。当我走过去的时候,一条街上的人都有可能被我突然吞噬……对我来说世界上没有门窗建筑,任何阻挡不过是一张薄纸,而只要是我想吃到的食物,都不能拒绝我……当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你的猎场,你是无法理解猎物与猎物的不同,他们的感情,对你的情绪,所谓的国家,秩序,信仰,爱,都是虚无的东西。对我来说,什幺也不是。是什幺让我变成人?是什幺让我坚持着控制自己?我对这些也并不清楚……红筹,我不想做人,我知道我永远也不是人……可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做魔物,也许我注定只是虞胤……我始终很感谢你,一开始就对我抱有信任……”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红筹不自觉的握紧了方向盘,咬着嘴唇内侧的软肉,绷紧神经,直到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呼吸声沉重,才焦急的喊她:“醒醒!你别睡……”

  虞胤没有回答,红筹却听见了成希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声音:“大哥!大哥!大哥你怎幺样了!”

  虞胤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机扔在了成希脑袋上:“闭嘴!去看看那东西怎幺样了!”

  红筹这才彻底放心,挂掉了电话。

  夕阳里的家属大院带着怀旧色彩,红筹把车停进自己家的停车位,拿了钥匙走到自己家的单元门口。

  门上贴着去年的福字,风雨把喜庆的红纸洗刷成淡红色,颜筋柳骨的一个字也墨迹斑斑。红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盯着这个字看了许久。

  虞胤刚才那一番受伤失血之后说出来的肺腑之言还在他心里沉甸甸的压着。

  他确实不能理解一头狼在羊羔的世界,究竟会是什幺感觉,但总是无法忘怀虞胤那句“我知道我永远也不是人……可是一样的,我也不想做魔物,也许我注定只是虞胤”。

  虞胤是混血,并不完全是人这回事,三队基本全都知道,至于具体是什幺,知情人就少了一半。

  刚进三队的时候,红筹身上还有兵王的傲气和血腥气,眉目锋利而秀致,一抬眼睛目光如同刀光倾泻,无时无刻不带着尘土喧嚣的铁血气息。

  虞胤在大雪的冬天披着猩红的羊毛大衣,手指细长,低垂眉目,咬着一支修长装饰着金边的女士香烟,火苗一闪照亮她的脸,然后瞬息熄灭。

  她的办公室分割成两个部分,一半中规中矩,典型的政府官员作风,另一半铺着竹席,放着矮榻,茶具,琴案,古琴,角落里一个小小的铜香炉,是个昂首的仙鹤状,香烟从仙鹤扬起的长嘴里慢慢吐出来,是松柏枝的味道。

  简直装逼的不堪入目,和虞胤整个人的颓靡冷艳红唇如血画风严重不搭。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意识到过,其实虞胤一直在努力的做一个人。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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