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_嫁娶不须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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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了

  燕草刚转进门内,便听见萧思卿问心字香,她脚下一软,差点栽倒。

  螺儿伸手一把托住她:“姐姐怎么了?”

  燕草帏帽未脱,螺儿瞧不见她煞白的脸色,只见她轻轻摇头:“鞋底子太软,踩着石头,崴脚了。”

  “那我扶着你。”螺儿把手上的东西交到小丫头手里,扶着燕草的胳膊。

  “多谢你。”燕草委实站立不住,她只得半靠在螺儿身上,拖着步子往院中去。

  螺儿见她这样,担忧她:“莫不是伤了骨头罢,这路上婆子都该扫过,怎么还有石子儿,要不要请个正骨大夫来瞧一瞧?”

  燕草神思不属,耳朵听着螺儿说话,张嘴答她:“就是伤了筋,没伤着骨头,歇一歇就好了。”

  两人说话间,螺儿已经扶着她进屋了。

  她们的铺盖褥子昨儿就已经送了来,婆子们已经铺设好了,螺儿扶她坐下:“你歇着,我去告诉少夫人一声。”正房里还有许多东西要收拾,不得闲。

  螺儿走是走了,还吩咐小丫头来给燕草送水,连戥子都插空过来瞧了一眼:“螺儿说你崴了脚?我找找药油,给你推一推。”

  燕草软靠着床柱,她并非全为着萧思卿。

  让她难安的,是瞧见她爹跟在公子身边。

  她爹原来不过是萧府的一个小管事,管着灯油香烛,在萧府实不起眼。如今全然换了一幅模样,衣着打扮,面上神气。

  阿宝听螺儿说燕草崴了脚,知道她是乍见故人,心中震荡。

  替她叹口气,对螺儿道:“让她好好歇几日,叫厨房给她做几道爱吃的菜。”

  这边话还没说完,那边萧家已经送了礼来。

  除了点心水酒这些寻常礼品,还有一只竹编小篮子,最底下垫了一片鲜荷叶,荷叶上托着鲜菱、芡实、茨菇、桃仁。

  戥子一看便道:“这个篮子,燕草也编过一只的。”篮子底儿只有碗口那么大,手柄又细又高,像是天女散花用的竹篮。

  那会儿是阿宝刚来京城,林家多金器,没有古董瓷瓶胆瓶之类的花器。

  燕草这才编了一只,用来摆花儿的。

  戥子哪见过这么漂亮的小篮子,就牢牢记住了。

  里头的鲜果是用冰湃过的,笺上写着,这些下酒,鲜美无比。

  阿宝天然不喜此人,要不是因为他,燕草也不会骨肉分别,辗转几手卖出来。

  “正守孝呢,下什么酒,这人好没道理,把这些拿下去。”

  裴观看她皱眉恼怒,轻轻一笑:“这人就是如此,没送碗肉来已经算是客气了。”世俗的规矩体统,他一概不愿低头。

  可不低头,要么就有不低头的本事。

  若没这个本事,就得有抛家舍业的气魄。

  此二者皆没有,只能算个假名士罢了。

  裴观看阿宝如此反感:“我不知他会买下旁边的宅子,往后走动必不会少。”

  “我知道。”阿宝吸口气又吐出来,两脚本叠着,这会儿忍不住动了动,“本还想带着燕草去爬山钓鱼呢。”

  “放心罢,他住不了多久。”他是为谋官才在京城四处走动,等得了官,自然要去当差,哪还能在山野闲居。

  “那就祝他早点当官。”赶紧滚蛋。

  裴观失笑出声,伸手摸摸阿宝的脑袋。

  随礼送来的花笺上写着“小寓菡萏盛开,薄治杯茗,请裴兄到寓一谈”

  裴观执笺起身,预备出门:“你歇一歇,明儿想上山就上山去。”

  这时节山间清凉,还有野樱桃可采。

  阿宝待裴观出门,先去了燕草房中,燕草一见她来,立时就想身行礼,被阿宝按住了:“你躺着罢,多躺躺才有力气。”

  看一眼桌上摆的瓷碟,里面放着萧府方才送来的鲜菱角鲜桃仁。

  螺儿不知道燕草与萧家的纠葛,去年夏天燕草就最爱吃这些,姑娘吩咐把篮子拿下去,她就捡出些来,送来给燕草。

  “你放心,萧家住不了多久的,他正谋官呢。”阿宝握住燕草的手,“你……真不给你爹娘报信?”

  燕草摇头,一墙之隔,在花园里说不定就能听见她爹娘的声音:“姑娘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自燕草屋里出来,阿宝又去看裴珠。

  裴珠的院子离她不远,她正坐在屋里,指派丫头们将竹织的山水帘挂起来:“就卷在廊下,这个花鸟纹的,正可与屏风相衬。”

  阿宝进来,就见裴珠满面笑意,难得见她如此欢喜。

  “今儿夜里好好睡,明儿我带你上山,咱们钓鱼采樱桃去。”

  “都说人间芳菲四月尽,山寺桃花始盛开。”裴珠眼中闪光,“明儿是不是能看见桃花?”裴府院中自有桃花,但那会儿刚守孝,几个女孩谁也不敢到园中赏花。

  “要是有,就摘些,送给母亲姐妹们去。”

  裴珠说得急了,低头咳嗽了一声,竹月赶紧拿出披帛给她披上:“山脚下也凉,姑娘仔细着了风。”

  荼白送上茶:“这是才刚送来的山泉水沏的茶,姑娘尝尝。”

  裴珠头回出门玩,眼前见着什么都是好的,拉着阿宝絮絮说个不住。

  “我出门的时候,六姐姐和八妹妹都羡慕我呢。”裴珂自不会说出口,裴瑶哀声叹气,扯着裴珠的袖子。

  “你可真好,还能出门玩。”她们俩这些日子,被老太太拘着抄佛经,上午去大伯母那儿学管家,倒还能穿过花园玩乐一会儿。

  阿宝也没办法,她再喜欢裴珂裴瑶,那也是隔房的姐妹,作不了她们的主。

  连裴三夫人不能来,也有老太太的原因在,婆母还在吃斋念佛抄经书,儿媳妇哪能出来避暑玩乐。

  二人相对一叹,阿宝又欢欣起来:“明儿采了野樱桃,一半用来泡酒,一半给她们送去。”

  裴珠点点头:“好,那咱们什么时候去山上?”

  “一早,一早就去,你可别起不来。”阿宝说着凑到裴珠耳边,“你哥哥说了,等过几日就在前院摆水宴,到时候,你看一眼那个姓许的。”

  裴珠知道总有这一遭,家中姐妹们也都相看过,可她嘴角笑意一淡,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看珠儿这模样,阿宝咬咬唇。

  回去便对戥子道:“万医婆开的药还有几帖?”

  戥子算了算:“还有十来帖,说是这回喝完要再看睡得实不实,若是睡得好,就不开药了,怎么?”

  “这十来帖,我不想喝了,今儿夜里,你用酸梅汤,把药换了。”颜色瞧着差不多,戥子端上来,她一口气喝尽,再漱口吃糖。

  戥子微张着嘴:“那姑爷……”姑爷盯得那么紧,自从被他抓到过一次姑娘偷偷把药倒掉,就得当着他的面喝。

  “是药三分毒,我都喝了几个月了,也不差这十来帖。”

  这话也有道理,那药闻着便酸苦,戥子每天熬药都被熏得不轻,何况是天天喝药的阿宝。

  “那好!”戥子一点头,“本也不能天天喝,喝这个苦药汁子,还不如吃点肉呢。”

  阿宝那些梦,有时真,有时又八竿子都挨不着。她先时还信,可嫁给裴观这些日子,梦里梦外两种境地。

  上回作梦,梦见红姨去了,她自梦里哭到梦外。

  醒来就骂自己怎么竟梦见这些不吉利的东西,老老实实喝药断梦。

  可看珠儿这样,阿宝就又想发发梦,说不准能有几分真呢?

  裴观带上回礼去萧思卿的别院赴宴,萧思卿在花园水台边,摆了满桌鲥鱼樱笋,只只碟子都清疏精巧。

  他面前一盏樱桃酒,请裴观坐下,知道裴观这人是绝不会违背守孝规矩的。

  让人沏茶来:“去,剪一朵荷花来。”

  随手一指水中的荷花:“先剪扎绿绸的。”竟是用荷花熏茶叶,取荷花清香味,还对裴观道,“我熏了好茶叶,剪些给裴兄送去。”

  将好茶叶灌进荷花花苞中,用彩绸扎进花口,三宿三晒,等香气熏入茶内,剪下荷花茎,就用这荷花花包当作盛茶器赠人。

  这等风流雅事,裴观并不为所动:“多谢。”

  萧思卿一时无言,他望向裴观:“我来京城之前,听了裴兄许多流言。”

  茶很快泡上送来,用了只水晶壶,将整朵荷花置于壶低,再用砂壶注进热水,热水从头淋下,浸润花叶,花瓣次第开放。

  不过片刻,花包中的茶叶便飘浮起来,粉荷花瓣也被热水浸泡,失了花色。

  这花,这茶器,只有须臾的美。

  裴观啜饮一口:“既是流言,便不足为信。”

  萧思卿笑了,他想起那些流言,说裴观不得已要娶一位马伕的女儿。他当时便嗟叹,原来他们从前差不多,如今也差不多。

  只没想到,裴观与新婚妻子,如此相得。

  家里硬塞给他的,他还能如此珍爱。

  这人生在世上,究竟有何趣味。

  “你真是我生平所见,最假最无趣的人。”萧思卿薄饮了几杯,略带醉意。

  裴观手执杯盏:“萧兄交浅言深了,但我们,彼此彼此。”

  萧思卿还待说些什么,一个长随跑进来报信:“少爷!有信儿了!”

  他倏地立起,撞杯翻碟,身边的管家一把扶住萧思卿。

  “是不是她?”

  裴观搁下茶盏,就见那个扶住萧思卿的管事嘴唇不住颤动。

  心下了然,这就是燕草的爹了。

  再看萧思卿,醉中失态,颇有癫狂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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