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喜欢_大唐探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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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喜欢

  八月薇妮之六部系列,晋江原创网首发,美的人都要正版订阅哦~此时细看,才发现她的睫毛极长,在袁恕己看来,也许正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所以在他面前的这张脸,并无丝毫的男子气,反而格外的清秀漂亮。

  奇怪的是,在此之前,在袁恕己的心目中,十八子都是个有些模糊而神秘的形象,不管是容貌,还是人物。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阿弦原本遮着右眼,就好像是一朵花被遮住了半面,无法看其全貌,更抓耳挠腮地猜测那被遮住的花瓣是否缺损,究竟坏到什么地步。

  故而对于露在外面的部分,留意的自然便少了,只有个朦胧的印象。

  何况原本阿弦也是刻意在众人面前隐藏自己。

  所以此刻,当眼罩终于被取下,整个世界神清气爽,一览无余。

  尤其是在阿弦重新睁眼抬眸的时候,袁恕己才发现原来她的睫毛如此之长,如两面轻盈小扇,甚至有些太女儿气了,底下的双眸清幽明盈,让他瞬间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这真是个极美秀灵透的孩子。

  心底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异样之感在飘飘荡荡,袁恕己察觉,正欲说一句玩笑话排解,却戛然止住。

  阿弦的右眼慢慢地透出一抹奇异的红。

  袁恕己起初以为是错觉,他凝眸凑近了些,果然看的更清楚了。

  那一股宛若鲜血似的红在她的右眼里极快汇聚,整只眼睛几乎看不清瞳孔的颜色,只有那耀眼的血宝石似的红,妖艳欲滴,过分的赤红近似于墨黑,里头泛着极明显的怒厉之色。

  然而她的左眼却仍是好端端地,甚至越发黑白分明,清澈干净,两下对比,越见妖异。

  于是袁恕己那句话还未说完,便讷然停止,只顾直直地盯着她看。

  可袁恕己很快又发现了异常,——阿弦虽然就在他的身前,但却并非在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某个地方,神情恐惧而惊骇。

  袁恕己只当有人靠近,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却空空如也,并无人踪。

  而就在他回头的瞬间,觉着身边风动,他忙瞥一眼,却见是阿弦转身,竟是个要仓皇逃走的模样。

  “原来又是骗人的?”袁恕己只当她是“调虎离山”,即刻攥住她的手腕。

  手掌一握,才发现她的腕子竟这样纤细,几乎让人担心略用点力就会捏碎。

  就在袁恕己觉着自己该将力道放轻些,却觉着手底下的人狠狠一颤。

  袁恕己还来不及反应,阿弦抬臂回身,出手如电。

  袁恕己做梦也想不到,自打认识以来,一直看似人畜无害——虽并非书生却也的确手无缚鸡之力的十八子,竟然会动手打人。

  而且打的还是他堂堂刺史大人。

  最要命的是,他这位堂堂的刺史大人,不敢说身经百战,好歹也是曾经沙场的袁将军,居然真的被打了个“正着”。

  看不出那小小地拳头竟有这样的力道,鼻子被击中,酸痛难当,眼前也随着一片模糊,已经不由自主地涌出泪花。

  但这显然还不是最糟糕的……

  “啊……”惨叫出声,袁大人以一种极为不雅的姿势捂住了脐下三寸那地儿,原本英俊的脸因过分的痛苦而有些扭曲,他嘶嘶呼痛,浑身发抖:“你!”

  有那么短暂的刹那,脑中一片空白,袁大人觉着自己可能从此绝后了。

  他咬牙切齿,竭力定神,勉强看清阿弦正飞快地往巷子里跑去。

  那种姿势,就如同身后有虎狼追着的鹿兔,正搏命狂奔。

  袁恕己才要喝住她,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正前方明明没有人,跑得正急的阿弦却神奇地往旁侧一闪,仿佛在躲开什么。

  袁恕己睁大双眼,暂时将那股男人难以容忍之痛抛在脑后。

  正在呆看之时,疾奔中的阿弦毫无预兆地停在原地,只见她僵直地站了片刻,身子微微摇晃。

  最后,就在袁恕己眼前,她“噗通”一声,往前扑倒。

  袁恕己本以为她是跑的太急不留神绊倒了,这对他来说本是极为解恨而好笑的,但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却又着实笑不出来。

  地上的“阿弦”却又动了,手脚轻晃,这感觉就像是一条越冬的虫儿,正从僵硬的状态中慢慢苏醒,然后她爬起来,头也不回地仍旧走了。

  以袁恕己的脾气,他居然从头到尾只是看着,而忘了出声唤住她或者如何。

  “这人……”他张了张口,狐疑不解:“这人怎么……”

  正在他搜肠刮肚想找一句合适的话来形容的时候,耳畔传来一声稚嫩的笑。

  袁恕己回首,意外地看见在身侧巷口,立着一个看似七八岁的小乞儿,身上破破烂烂地,一手抓着块乌黑的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仿佛正在吃。

  袁恕己本不欲理会,小乞儿却又笑说:“谁让你招惹十八哥呢,活该。”

  这一下儿袁恕己却不乐意了:“臭小鬼,你说什么?”

  小乞儿乌溜溜地眼睛上下逡巡,最后落在他的双腿之间。

  袁恕己对上他的眼神,这才回过神来,原来此刻他仍是一手扶着墙,一手捂着下面“受伤”的地方,怪不得这小乞丐的目光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袁恕己咬牙,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力气,他蓦地站直身子,可随着动作,那一处仍是令人心碎地疼颤了颤。

  心里一阵寒意掠过:“该不会是真被打坏了吧。”

  正在胡思乱想,肩头忽然一疼,原来是一颗小石子甩落过来,凶手却正是那小乞儿。

  只听他说:“你再敢欺负十八哥!”

  此刻,袁大人心里升起一股“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的悲愤之感,正无处发泄,偏偏那小乞儿“咚咚咚”地跑了过来,看似是要越过他身边儿去追阿弦。

  袁恕己当机立断,一把将他揪住:“正愁捉不到你,你自己送上来了?臭小鬼,你跟小弦子什么关系?”

  这小乞儿正是住在药师菩萨寺里的安善,因偶然路过,正发现阿弦跑开,而袁恕己一副吃瘪的模样,他便猜到必然是这位“大人”欺负阿弦,反被阿弦教训,他最是崇敬阿弦,自然要跟着为她出口气。

  如今被袁恕己抓紧,安善才害怕起来:“放开我,你这大恶人!”

  袁恕己见他挣个不停,忽然灵机一动道:“你是不是住在菩萨庙里?”

  安善立刻停下,抬头问:“你怎么知道?”

  袁恕己道:“小丽花的弟弟小典,先前就在菩萨庙里住过,你可认得他?”

  安善的双眼瞪得溜圆,叫道:“你认得小典?他在哪里?”

  袁恕己在他毛茸茸的头上轻轻拍了一把,道:“我是大恶人,当然什么都知道了。”

  安善是小孩儿,哪里知道他是玩笑,眼神里又透出警惕,袁恕己才说:“他现在府衙里,你要不要去见他?”

  安善惦记着小伙伴,闻言警惕心立刻消散无踪,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袁恕己嗤地一笑,暗中仔细体会,觉着下面的疼也散了大半,这才松了口气,便同安善往府衙而去,一边问:“我带你去见小典,你总该告诉我你跟小弦子是什么关系了吧?”

  安善道:“你说的小弦子是十八哥?”

  袁恕己道:“自然了。”

  安善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袁恕己看出这孩子的戒备之心,便道:“方才你看见的,是我跟他玩笑呢,我是府衙新来的刺史大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怎么会害他?你放心就是了。”

  安善才松了口气:“你真的是刺史大人?就是今天杀了那几个大恶人的袁大人?”

  袁恕己觉着身上金光闪烁,微微一哂:“当然了。”

  安善认真地打量了一会:“你没长胡子,看着不像个大人,像个……”

  袁恕己斜睨了他一眼:“像什么?”

  安善嗤嗤笑道:“像个小白脸!”

  话音未落,换来袁恕己一记温柔的顶锤。

  两人且说且行,期间碰见几个小乞儿,见安善跟袁恕己一块儿,不知何故,都疑惑地张望。

  安善一一打招呼,又指着前方的菩萨庙道:“我们就住在那里。十八哥经常会带好吃的去给我们吃。”

  袁恕己抬眼看去,望见那杂草丛生破破烂烂的菩萨庙,又看看这满面灰尘衣衫褴褛的小孩子,不由皱眉。

  安善又说:“原来有人不许我们住在这里,还是陈大哥哥做主的,不然大家都要冻死啦!”

  袁恕己问:“哪个陈大哥哥?”

  安善似乎怪他如何不知“陈大哥哥”这样有名的人,哼道:“陈大哥哥就是十八哥的大哥,只是他现在不在县城了,听说去了长安,当大官儿去了!”

  本来到府衙的路并不长,却因为这个善谈的孩子相伴,袁恕己又别有用心地想打听些事体,故而竟用了小半个时辰才回。

  还未进府衙,就见吴成跟左永溟迎了过来,备说监斩事宜等。

  吴成扫了眼安善,又道:“方才十八子来过,不知怎么了,看着有些古怪。”说到这里,不由上下打量了袁恕己一眼,总觉着他走路的姿势也略见怪异。

  袁恕己止步:“他来过?”

  吴成点头:“是,我问他来做什么,也不答,只是要去见那个叫小典的孩子。”说到这里,又谨慎地扫了眼周围,袁恕己会意,叫了个亲兵来,让领了安善先入内去见小典,才问:“怎么了?”

  吴成满面疑惑:“我因看他的举止异常,担心有什么意外,就悄悄跟着进内听了会儿,起初两个人还说话,后来,小典就哭……唤什么姐姐,两人抱在一起……”

  袁恕己咽了口唾沫:“他如今何在?”

  这少年确实有些神秘古怪,但相信他真的能通鬼神……

  夜色中马背上,袁恕己深看阿弦一眼,笑着指了指她,一言不发,拨转马头。

  张扬的背影消失于夜的迷雾中。

  玄影原地转了转,轻叫了声。

  阿弦低头:“你不喜欢这个人是不是?但他至少不是那些伪善邪恶的人,就算他坏,也坏的坦荡,玄影你不必怕他,只要你不去惹他,他不会害你。”

  袁恕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又如何。

  这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往往是你什么也没有做,便成为别人的眼中钉,成为被捕猎残杀的目标,却又何辜。

  正如袁恕己所说,这桐县是黑烂透了,但正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一个像他一样的人站在这里。

  在这里,朝廷律法,佛口仁心都无用,只有用铁腕手段,以血还血,以暴制暴,最直截了当。

  次日,袁恕己审讯了小丽花一案中所有涉及之人,包括从中引出的小典之案内所有人等。

  之前提过,天下虽定,但豳州地处偏僻,地形复杂,之前流寇不断,地方势力趁机滋生,借口抵抗流寇剿灭匪贼,壮大自家声势,渐渐地竟形成个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局面,朝廷所派的官吏往往无能为力,甚至自保都成困难。

  久而久之,也无人敢管理,就形成现在这个局面。

  其实不仅是在桐县,整个豳州都是如此,王法无用,许多有钱有势的人恶欲横生,沆瀣一气,为所欲为。

  桐县是豳州首府,到底比别的地方要“繁华”些,是以受战乱祸害的流民也更多,比如似安善那样的小乞儿,药师菩萨庙里便有大大小小地十多个。

  而王甯安,秦张等,暗中便以残虐这样的纤弱少年为乐,据王甯安供述,原本小丽花托付小典之时,他见小典聪明清秀,起初倒是并没生出邪心,只收在身边儿当个小小书童,闲来教诲一二。

  谁知秦学士无意中见过小典,即刻看中,王甯安原本是个没骨头的,哪里敢得罪这些人。

  王甯安原先咬牙不认小典落在曹家,却是怕跟曹家姨娘的奸/情败露,由此惹怒曹廉年。——直到此刻他心中兀自怀有一丝幻想,只觉他做一切不过是被逼迫而为,又是来府衙出首的人。

  何况小丽花也非他所杀,至多他也不过是个从犯而已,大概罪不至死。

  过堂之时,略有些波折,袁恕己并不多话,举手就叫用刑。

  也并不是使唤的府衙的公差,而是军屯来的士兵,这些士兵手狠心硬,哪里理你是什么财主老爷,只管尽情折磨。

  张秦两人总算明白已是末路穷途,若是再抵赖不言,惹动了袁恕己的性情,血溅公堂死在当场又向谁说理去?

  两人不敢再抵赖,便双双招认详细,又牵扯出两府许多帮凶,均也一一缉拿。

  末,袁恕己看着桌上几份供词,点数这几年来所虐杀的人命,只觉着齿缝间似有血腥气蔓延。

  按照审案程序,府衙审过之后,便要往长安送呈公文,等刑部批复之后公文返回,再按照刑部的批示行事。这样一来一去,就算是紧急公文,也要三五个月的时间。

  且按照《唐律疏议》,本朝从立春至秋分,不得执行死刑,如今立春还未到,剩余转圜的时间可谓十分充裕。

  而秦学士张员外两人,心中便打算就趁着这段时间里,派人去长安疏通……未必没有任何转机。

  可这次他们的如意算盘却是落空了。

  袁恕己端详了半晌,问旁侧主簿:“按照律法,这该如何判决?”

  主簿是本地之人,当然不敢得罪地头蛇,可袁恕己这强龙实在太过骇人,于是道:“《斗讼律》按:以刃及故杀人者,斩。”

  袁恕己一拍桌子:“好!”

  这一声坚决肃杀,将众人都吓了一跳。

  袁恕己道:“速速把这四人绑入牢中,好生看管,三天后午时开斩。”

  这话一出,堂上堂下反应各异,寂静过后,满耳鼓噪。

  堂外听审的百姓们议论纷纷,有人忍不住大声询问是真是假。

  王张秦等四人的表情也各自精彩,秦学士早叫起来:“这不合律法规制!”

  主簿震惊之余,也忙道:“大人,这个的确该先递送公文给刑部,等刑部批复了之后才……”

  袁恕己抬手,主簿知趣咬住舌头。

  袁恕己探头看向秦学士:“你方才说什么?”

  秦学士先前还松了口气,此刻胸口起伏不定,满面仓皇:“袁大人,正如林主簿所说,按照唐律规定,该先等待刑部批文,你怎可如此目无王法……”

  袁恕己撩了撩自家耳朵:“我还当我是听错了,原来你也知道唐律?也知道何为王法?那你先前为何做出那样无法无天的行径?你作恶的时候,王法便是个鸟,等落在你自己身上了,王法才是王法?”

  袁恕己笑道:“可惜现在王法也认不得你是谁了,只知道你……你们皆都是待死的囚徒罢了!”

  脸色一厉,拍了惊堂木:“带下去!”

  其他三人都反应过来,死到临头,各自挣扎哀嚎,却仍是给士兵横拖硬拽,拉扯了下去。

  堂下百姓们听了袁恕己宣判,本质疑不信,议论沸然,又听了秦学士质问,袁恕己的回答,顿时所有人都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只是看。

  待听了袁恕己的答复,又雷厉风行地把恶人拖了下去,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叫了一声“好”,刹那间,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新任刺史大杀四方,不到半天时间,桐县几乎人人皆知。

  当夜,老朱头照例给阿弦煮了汤水荷包蛋,因提起这件事来,道:“今日来吃饭的人,几乎都在说这件事,这新刺史也忒张扬了。”

  阿弦道:“他这样张扬不好么?至少做了一件实在事。”

  老朱头道:“好是好,给了那些人一个下马威,只不过毕竟人家在暗处,他在明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老朱头叹了声,忽地又道:“我还是别替他瞎操心了,他是从长安来的人,那长安的人呐,又哪里是什么好东西了?宁肯他们狗咬狗去。”

  阿弦正喝了口汤水:“伯伯你好像很憎恨长安的人。”

  老朱头瞥她一眼,道:“我不过是说实话,你别不当回事儿,以后也离这新刺史远着些,别跟他搅在一块儿,没好事儿。”

  阿弦道:“你也知道他是刺史,我在县衙当差,井水不犯河水。”

  老朱头道:“那样最好。我别的不求了,就只想安生过日子。”

  阿弦本来惦记着那夜在秦府门口心底闪现的有关袁恕己那一幕……却着实不敢出口,老朱头跟她相依为命,虽看似是个寻常庸碌的老人家,却每每会有些出人意料的言语,比如那夜点醒了她连翘并不是要杀小丽花,所以阿弦原本想求教于老朱头,看他如何说法。

  可如今见他为自己忧虑担心,且口吻中对袁恕己并无好感,阿弦更加不敢提了。

  这夜吃了东西,便又领了玄影自去睡了。不提。

  “天高皇帝远”——原本对桐县本地这些财阀恶霸们来说,说起这句话通常会有种得意之情伴随。但是风水轮流转,如今让他们痛心疾首的,同样也是这一句“天高皇帝远”。

  皇帝管不着他们在桐县无法无天,也同样管不着比他们更狠一筹的袁恕己。

  候斩的这两日也并不平静,秦张王三家的人壮着胆子跑来府衙,一则求情,二则毕竟袁恕己所做的确不合朝廷律法,他们倒也有话可说。

  但却想不到由此又惹怒了袁刺史大人,也因此触动了他的灵机。

  一怒之下,便以聚众滋事,知情不报等罪名,罚没了三家大部分的财产。

  这一来,却比直接杀了王秦张还难过,各家之人哭号连天,却又不知所措,毫无办法。

  在凶徒等死的同时,却也有很多人暗怀鬼胎,惴惴不安。

  其中一个,便是本县县官同县衙的捕头陆芳。

  袁恕己到任的时候,县官告病不出,陆芳负责调查小丽花的案子,但如今这案子翻出旧日惨案,若是认真追究起来,本地的县官、捕头自然是首当其冲。

  再加上陆芳也的确并不怎么干净,他想到袁恕己的所作所为,这两日秦张王是在等死,陆芳却也觉着有些苟延残喘,似乎袁恕己随时都会派兵来带了他去一同论罪。

  在这种极度惶恐之中,处斩之日到了。

  桐县百姓倾巢而出,扶老携幼,宛如过年一般,都奔到四通路街市口上围看。杀人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今日所杀的是本地高高在上的尊贵大人们。

  刽子手手起刀落,残红飞舞,人头落地,新刺史的威名却赫然上天。

  从这时起,没有人会小觑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任袁大人。

  虽然小城曾经历过战乱,流寇等,但这样光天化日下斩杀人犯,却是多年未见了,尤其杀的并非无名小卒,所以桐县一大半人都聚集在四条街上了。

  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老朱头的食摊上却有些冷清,只有阿弦一个人坐在桌边儿吃一碗胡麻汤。

  难得的清闲,老朱头坐在阿弦身旁,看她吃的香甜,道:“现在天还冷的很,再过些日子真正开春儿回了暖,那地上的荠菜,树上的香椿就都出来了,那会儿你可就又有口福了。”

  阿弦最喜这两物,不由多咽了些口水。

  老朱头目睹街头冷清,于是又叹:“你看看,我先前跟你说什么来着,这长安的人啊,都不是什么好的,果然是说杀人就杀人了,连……”

  忽然玄影“汪”地叫了声,原本趴在桌子底下,此刻便钻出来,警惕地看着老朱头身后。

  老朱头以为客人上门,回头却看见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愕然之下,立刻娴熟地换成一幅笑脸,还隐约带点惶恐:“没想到是刺史大人驾临,是小人怠慢了,请饶恕小人眼瞎耳聋……”

  来人自然便是袁恕己,见他仍是身着武将便服,再加上年青,若不说,没有人相信这就是声名显赫手段雷霆的新任刺史大人。

  阿弦也站了起来见礼,袁恕己却不以为意,在她对面坐了:“我不过是饿了,也来吃一碗汤面。”

  老朱头顺着瞥一眼阿弦,答应着去盛汤面。

  袁恕己则看着阿弦,示意她重新坐了,道:“你今日怎么没去看杀人?”

  阿弦道:“小人天生胆小,不敢看那些。”

  袁恕己笑道:“所以你就把这只眼睛罩起来了么?”

  阿弦不语,袁恕己似笑非笑地继续说道:“先前我问你的眼睛如何,你说是天生坏了,怎么我听别人说起来,说你的眼睛其实是好好的,不过是有些怪异?”

  老朱头虽站的离此处稍远,却也听见了两人对话,手脚伶俐盛了汤面过来送上:“粗茶陋饭,难以下咽,大人勉强吃两口。”

  汤面的确看似寻常,但袁恕己却兀自记得那夜初进城,吃了一口,齿颊生香肺腑润暖之感。

  他笑道:“上次我初进城吃的第一口,就在这摊子上,可见跟你们是极有缘的。”他极快地吃了汤面,扔了几文钱在桌上,对阿弦道:“你跟我来。”

  老朱头仿佛预感道什么,几乎立刻唤住阿弦。阿弦对他使了个眼色,便随着去了。

  两人前后而行,不知不觉到了县衙左近,只听袁恕己慢慢说道:“可知我自打见了你,心里就存着一个念头,不知你到底生得如何。如今你的眼睛既然没坏……”

  他停了停,眼中笑意浓了几分:“你摘下眼罩,让我看看。”

  阿弦早有预料:“大人,请恕我难以……”

  话音未落,眼前一暗,竟是袁恕己走近,一手在她肩头按住,右手捏着那薄薄地一片,轻轻撩起。

  进门后,见太太坐在桌边儿,两名姨娘陪立在身后,许多眼睛都盯着乳娘怀中那小小孩儿。

  曹廉年目光乱动,终于看见那小孩儿伏在乳母怀中,小嘴蠕动,汩汩地吃的正急。

  原来这两日来小孩子几乎不肯睁眼吃奶,都是昏昏睡睡,乳母强行于他睡中喂上两口吊命而已,像是这会儿一样拼命吮吸的模样还是首次。

  曹廉年搓着手,看着那孩子吃奶的劲头,仿佛自己的五脏六腑也得了滋润,神魂归位,什么忧虑都忘了。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来报:“老爷,张家派了人来。”

  曹廉年只顾看孩子,无心理会他事:“不见,就说我正忙着。”

  仆人道:“张家来人说,是性命攸关的急事。”

  曹廉年这才有些惊动,回头看了那仆人一会儿:“来人在何处?”

  曹府,后花园。

  阿弦蹲在小典身旁,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扶住,把向曹府人要的棉袄裹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上。

  手轻轻地抚过少年满是灰尘血渍的脸,避开那些伤处,一寸寸擦拭之下,微微露出少年本来的清秀容颜。

  高建叫了两个府内的家丁分别前去县衙跟府衙报信,回头看阿弦如此,无奈叹道:“本是想来谋个外快,不料居然又是扎手案子。”

  因见家丁们都聚在不远处窃窃私语,高建走近了又问:“怎么这样巧,才把那孩子从井里救上来,曹小公子就醒了?”

  阿弦却只望着面前几乎没了人形的少年,他身上遭遇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又到底被人扔在井底多久了?重伤加上没有食水,不见天日,他竟然还有一口气在。

  目光在他乱发间的那朵金色小花上停了停,阿弦抬眸,在她前方,是覆盖在井口上的大片怒放的连翘,阳光下仿佛连绵的火焰。

  阿弦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忽然身后脚步声响。

  阿弦尚未回头,高建回头看时,却是曹廉年陪着一个灰衣人自甬道上走来。

  高建并未在意,只不知曹廉年来意如何,忙迎着,又打量那灰衣人,却也是认得的,正是本地张员外家的管事。

  高建正要招呼,张管事看一眼地上的小典,先含笑对高建拱手道:“高老弟好。”

  高建有些受宠若惊,张管事却指着地上小典道:“不瞒老弟说,我是为了这个逃奴来的,不知为何他竟跑到了曹员外的府上,我听了消息,特来带他回去,其他的就不劳烦老弟了。”

  高建大为意外,尚未搭腔,张管事使了个眼色,身后两名张府家丁上前,便向着小典而去。

  才要伸手拽人起来,阿弦道:“张管事,曹老爷跟我们才将人从井中捞上来,曹老爷先前甚至不知是什么人‘故意’把这孩子扔在他府中井下,敢问张家是怎么这么快知道这件事的?”

  “这……”张管事一皱眉。

  阿弦又道:“何况这孩子是小丽花案中的重要人证,是要去府衙过堂的,怎么能被你们带走?”

  张管事不快:“十八子,你就不用插手这件事儿了。”

  阿弦道:“这句话说的未免有点晚了,我本来不愿意插手曹家的事,偏有人硬拉我来,既然遇上了,那可就没法子了。”

  张管事皱皱眉,看一眼高建,高建却只讪讪地笑。曹廉年袖手旁观,板着脸不语。

  张管事只得道:“如果新任刺史想要此人过堂,叫他去我们张府传问就是了,如今人我定是要带走的。”张家那两个仆人见状,知道是个硬抢的意思。

  高建也看了出来,忙叫道:“喂,等等……”

  阿弦将小典用力抱入怀中,扭头看向曹廉年:“曹老爷?”

  曹廉年面露难色:“十八弟,这是别人的家事,我不便过问。”

  阿弦道:“曹老爷总也是走南闯北的人物,怎么也竟似个无知愚妇般优柔怕事?为什么这般鼠目寸光,也不为令公子的安危多着想着想?”

  曹廉年浑身一震,经过方才那一场,他也怀疑婴儿的异常跟井底这孩子有关,可先前婴儿已经醒转,张管事又要的急,权衡之下便不想得罪,但听了阿弦这一句,曹廉年看看阿弦,又看向她怀中那宛若一具枯骨似的少年,纵然人在太阳底下,仍是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张管事见势不妙,忍不住出声道:“还不快带人走?”

  那两人得令,双双扑上,高建忍无可忍:“住手!”挡在阿弦身前。

  张管事道:“高建!他不懂事,你也跟着不懂事么?”

  高建破罐子破摔道:“谁敢动他,就是动我,我管那许多呢!”

  张管事一愣,正要叫人先料理了这愣子,却听:“住手。”

  是曹廉年发话,又道:“张家这个面子,我今日怕是卖不得了。”

  张管事睁大双眼:“曹瓮……”

  曹廉年淡淡道:“十八子说不能带人走,那就不能带走。这毕竟是在曹家,不管如何,还是我说的算。”

  曹家的护院们听了,齐齐围了上来。

  事已无法善了,张管事索性撕破脸:“您可想好了,得罪了张家,便也是得罪了秦家……将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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