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教坏我_大唐探幽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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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教坏我

  就在阿弦跟英俊半路遇见那豳州的军士之前,豳州,发生了一件事。【大/书/包/小/说/网】

  那日,袁恕己顶风冒雪赶往豳州大营,走到半路,忽地看一队人马迎面而来,都着黑色的披风,低低兜着风帽。

  两方人马交错而过的瞬间,袁恕己察觉一股浓烈的杀气从对方身上传来,他本能地手按剑柄,转头看去。

  正其中一人转过头来,两人咫尺对视,那人竟是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充满煞气的双眼,眼睫上还挑着雪片,底下沉沉的眼珠盯着袁恕己,似天生敌意。

  有那么一刹那,袁恕己几乎有种要拔刀的直觉。

  但对方并未发难,何况身份未知,因此在转瞬而逝的对视之后,两边儿便各自背道而去。

  左永溟打马靠近,低声道:“这些是什么人?看来有些古怪,而且看方向,像是从豳州营来的?”

  袁恕己回头看了一眼,正见那五六个人转弯而去,长长的披风一角拖曳飘扬,在袍摆末处,却似是一朵鲜红的彼岸花,仿佛雪中一抹妖异魅影。

  袁恕己皱紧眉头,仍带人往豳州营而去,一刻钟左右进了营地,里头入内通报,老将军传见。

  将披风除下,掸落身上的雪,袁恕己上前见礼,抬头之时,却见苏老将军脸色微白。

  袁恕己道:“老将军身子有恙?”

  苏老将军道:“不过是些昔日旧伤,每到雨雪天气便害疼罢了,并非大碍。”

  袁恕己落座之时,想到在外头惊鸿一瞥的那队人马:“敢问,方才可是有客?”

  苏柄临道:“有个昔日旧友,路过此地前来拜见。怎么,你看见了?”

  袁恕己道:“方才路上不期遇见,这些人莫非是来自京中?”

  苏柄临呵呵笑了两声:“今日你冒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袁恕己见他主动提起这情,才不再追问下去,只道:“我心中有一件事无法明确,如今想直面求教于老将军,若是冒昧说错之处,还请见谅。”

  苏柄临低低咳嗽了两声:“但说无妨。”

  袁恕己道:“当初老将军告诉我老朱头就是当初在宫内大名鼎鼎的御厨朱妙手,我却不解老将军为何竟执着于此人……”

  苏柄临问:“现在你知道了?”

  对上苏柄临隐约含笑的目光,袁恕己心一沉,仍道:“请容我先说下去,在老将军揭穿朱妙手身份之前,老将军曾劝我,让小弦子前去长安。老将军的理由是想借助小弦子的天赋之能,查明昔日宫内那桩骇人听闻的惨事。”

  苏柄临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袁恕己却难耐身上寒意,他方才从风雪中赶路而来,手指都有些僵硬难伸。

  十指在膝上抓了一把,袁恕己道:“我本不知这两者之间竟有关联,也着实不敢去想着两者之间竟有致命的关联。老将军对朱妙手的执着,以及老将军对小弦子……这其中,其实只隔着一层薄纱而已,这两者本不是两件事,而是一件。”

  房间之中,悄然无声。

  袁恕己站起身来,步步走到苏柄临身旁,他微微俯身,以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老将军想找朱妙手,是为查明昔日宫内那件案子,想让小弦子去长安,也意如此。但事实上……这些都只是您的烟雾,真正的事实是,老将军您以为……小弦子,就是当初宫闱惨案中那位被害死的公主……是不是?”

  袁恕己原本笃定以为阿弦是个少年郎。

  因为她除了脸孔生得略过于秀丽之外,实在是通身上下、连气息都没有一丝一毫像是一个女娃儿的。

  尤其是在之前第一次见面,她戴着眼罩埋首在老朱头的饭桌上吃饭,那种呼噜噜的粗鲁男儿吃态,就像是躺在雪谷底下被骨烛照明的英俊一样,让袁恕己最初印象深刻,无法更改。

  所以就算以后,他每每看着她……都会有别于常人的心喜,却也只当是对一个天赋极佳心性至纯的小孩子的欣赞而已。

  正因为坚定不移地认为她是个男孩儿,故而当发现自己对她所有的关怀已经超出了对于“晚生后辈”的喜爱,袁大人才即刻“悬崖勒马”。

  但是……就在吉安酒馆里,听陈三娘子说起那句话的时候,之前所有的一切,犹如悬崖在瞬间崩塌。

  在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何其可笑而可恨的错误之后,袁恕己同时想通了一个极可怕的真相。

  那就是苏柄临对于老朱头和阿弦两人的执着。

  两个人相距咫尺,苏柄临抬眸对上袁恕己肃然沉重的目光。

  苏柄临微笑:“是。你说对了。”

  袁恕己的后颈僵直,在这一刻,他有短暂的空白跟窒息。

  他心里虽笃定认为,但一路上来此,及至方才,他满心中所想的竟都是要苏柄临否认回答。

  “不是,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小弦子只是小弦子,不会是那个传说中死的离奇的小公主,这委实太过匪夷所思了。”

  ——他宁愿如此。

  苏柄临的回答撕碎了那所有。

  袁恕己失声。

  苏柄临却饶有兴趣地问道:“你觉着高兴,还是失望?那个孩子是个女娃儿,我很久之前就看出来了,可让我认为她就是安定公主的原因,是……因为那双眼睛,因为……她身上有种跟那个人很类似的让我不喜的气息。”

  袁恕己倒退几步,缓缓坐在地上。

  苏柄临道:“虽然历经波折,但毕竟一切如我所愿,如今她终于去了长安……呵呵……”

  苏老将军站起身,走过袁恕己身旁,他走到门口,扶着门柱远望西南方向,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在天际盘旋,俯视着的,是底下那巍峨壮丽的皇城。

  就像是陈基从明德门入内,站在朱雀大道上的光景之时一样,两个人的目光都看向同一个方向,——前方朱雀门之后的皇城。

  但是苏柄临的所图显然跟陈基不同。

  “不能……让那个女人得逞。”

  右手攥紧门框,苏老将军举手掩口,轻轻咳嗽起来:“唐三代后,女主武王,这是不可能的。李唐的江山,绝不容许一个女人染指!”

  袁恕己坐在地上,未曾答话。

  奇怪的是,在这一刻,他并没有想到什么李唐江山,什么袁天罡的预言,什么老将军,他心里所想的只是……小弦子是公主,她是个女娃儿,是个公主。

  但是长安对这位公主并不是友好的,甚至正好相反。

  毕竟,安定公主已经为天下众人所知的早已死去,她安静地躺在德业寺里享受香火,享受着武后对她的追思,武后甚至在她的封号上加了一个“思”字,可见其爱女之心。

  但是,袁恕己也心知肚明,这一切仅限于那个“死去”的公主。

  如果被人发现安定公主并没有死,那么一切会立即改写,由此而牵扯出什么来,谁也难以预料。

  长安,长安是一张铺天盖地的网,也是一团明耀的火焰。

  阿弦是撞网的飞鸟,也是扑火的飞蛾。

  袁恕己无心伤春悲秋,也无法专注天下大事。

  此刻此时,他的心……只悬一人之生死安危。

  两人各怀心事,两两相对,而坐着的袁恕己自没有发现,苏柄临咳嗽数声,他举手掩口,指缝间渗出了鲜红的血。

  通往洛州的官道上。

  阿弦虽不认得这军士,但这军士却认得阿弦。

  毕竟阿弦曾去过豳州大营,她又是个甚是“有名”的人物。

  乍然在这异地他乡相遇,军士匆匆勒住缰绳:“十八子,你竟在这里?”

  阿弦跳下地,拉着缰绳问道:“我要去长安,军哥是哪里去?”

  军士道:“我也同去长安。”

  阿弦见他脸色凝重,回话的时候语气低沉,便问道:“可是豳州有什么重大要事么?”

  军士几度张口,却又并未告诉,只道:“是,而且是最重大的事。”

  他看看前方,似要着急赶路,想了想回头对阿弦道:“十八子,我背负紧急公文,不能耽搁,就先行一步了。”

  阿弦道:“是,军哥请便。”

  军士点了点头,又看向她身后马车中,皱眉片刻,终究还是拨转马头,打马急去。

  军士的马乃是军马,速度自然非驴车可比,顷刻就转弯不见了踪影。

  阿弦道:“最重大?那是什么事?”

  她重新翻身上车,拉拉缰绳拨转驴头,踢嗒踢嗒地再度上路。

  车中英俊无声,阿弦怀着一丝希冀问道:“阿叔,你知不知道豳州发生了何事?难道又有什么马贼作乱,或者古怪战事?”

  英俊道:“只怕都不是。”

  阿弦听他的语气低沉,道:“难道阿叔知道?不是这些又是什么?”

  英俊道:“不是外,就是内。”

  阿弦琢磨这句话,却不知其意。“什么叫做‘外’,什么又叫做‘内’?”

  英俊道:“外有外战,内有内乱。”

  阿弦吓了一跳,几乎勒住缰绳,她猛地回头道:“阿叔,你说什么,难道豳州军中有什么内乱?这如何可能,苏老将军……是有名的军纪严明,又是经验丰富的老将,怎么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英俊道:“若‘乱’的不是别人呢?”

  阿弦挠头:“我不懂阿叔的话。”

  沉默半晌,英俊才默默说道:“群龙有首自然无乱可生,群龙若是……”

  英俊并未说下去。阿弦皱着眉心:“群龙无首?群龙……咦,你总不会是在说苏老将军吧?”

  英俊略略沉默:“是啊,但愿不是。”

  阿弦本来是随口胡说,但听了英俊的回答,她越想越是头顶发麻,正要继续刨根问底,便听得梆梆一声乱响,前头草丛中呼啦啦地奔出几个人来。

  阿弦大为意外,扭头看时,却见那五六个人立在山路中央,人人凶形恶相,手中各持异样兵器。

  阿弦望着那并排而立的数人,目瞪口呆。

  她对这阵仗并不觉陌生。

  当初在桐县当差的时候,那时候跟高丽的战事未平,袁恕己也未曾坐镇,所以遍地强盗狠贼,就算出城走个远路,也要时刻提防林子里打闷棍劫道的贼人。

  她跟英俊往长安的一路上,虽然这会儿天下太平,但在有些偏僻之地却仍有许多宵小狠毒之辈,做这种拦路抢劫的勾当,轻则只抢钱财,重则伤人性命。

  阿弦为稳妥之故,事先打听清楚,并不往那些危险的地方去,宁肯绕路也要安稳些。

  只有一次不幸遇见一个林间打闷棍的,阿弦见他只有一个人,她毕竟是做过公差的人,竟也不如何害怕,拿了防身的一条长棍跳上前。

  那贼人想不到看似柔弱的这少年竟如此生猛,且阿弦的架势又有模有样,两人才斗了几招,那人的刀被阿弦使了个花招挑开,又反手击中此人胸口,贼人吐血,落荒而逃。

  阿弦大笑:“这种弱鸡也出来现眼!”又冲着那贼背影叫道:“还敢在这里作乱,下次遇见,一定砍了你的狗头!”

  她意气洋洋地拎着贼人的凶器回到车边儿,待要邀功,又恨英俊看不见她方才的英姿,便道:“阿叔,那贼已经被我打跑了。”

  英俊不置可否。但从此之后,在山寺之中,英俊便开始教导阿弦。

  就算阿弦平日里练习昔日陈基所教,英俊也能听风辨音,指导一二。

  阿弦懵懵懂懂,只知道听话练习,浑然不想其他,其实她心里自觉功夫似乎比之前好了些,但到底好了多少,却难自料,私下掂量想着,如果先前那剪径毛贼的话,或许……可以打三个无妨?

  如今“美梦成真”,忽然并排出现了六个人,阿弦虽然初生牛犊不怕虎,但毕竟并非那冲动不顾的少年,又看他们都拿着兵器,心里便有些迟疑。

  阿弦回头,小声说道:“阿叔,这些贼人多,我们逃吧。”

  马车里英俊道:“怕什么,之前你便打跑过一个,如今正好儿拿着练练手。”

  阿弦张口结舌:“阿叔,我本以为是我自鸣得意,想不到阿叔比我更会吹牛。”

  英俊道:“我是相信你罢了。”

  阿弦道:“人家都说盲目自信,想不到今日有阿叔盲目他信。”

  车内传出可疑的笑声,英俊却又哼道:“你去不去?”

  阿弦无可奈何:“我的小命如果交代在这里,都是阿叔害的。”

  英俊道:“知道我害你,还去么?”

  阿弦道:“狭路相逢勇者胜!”

  英俊道:“好,这才是个有志气的样儿。”

  阿弦却又重重叹道:“现在他们已经把我们围住了,想逃都来不及了,不自我打气又能怎么样?”

  英俊哈哈笑了几声,却又轻轻一咳:“去吧,放心,这些都是有勇无谋之辈,你打他们六个绰绰有余。”

  阿弦在玄影的狗头上摸了摸,道:“你听见了?这里有人疯了。”

  此刻这帮贼人早跃跃欲试地围了上来,见他们仍似说笑,为首一人厉声骂道:“那小子,快点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乖乖献上,大爷们看在你年幼的份儿上,或许可饶你性命。”

  阿弦吐舌道:“我身上并没有值钱的东西,最值钱的都在车里了。”

  群贼窃喜:“这孩子识相,又老实,倒是可以留他性命。”

  另一个道:“长的也清秀的很,不如留在身边,当个……”

  阿弦听他们胡言乱语,不由生气,而车内英俊轻声道:“你胡闹什么?”

  群贼听见车中有人,复叫嚣道:“车里的那厮,还不下来拜见你们山大爷?”

  其中一个大胆的,听阿弦说值钱的都在车内,便手持一把刀凑过来。

  才想跳上马车,冷不防玄影在旁虎视眈眈良久,见状嗖地窜了出来,闷声不响地在此獠的手腕上咬了一口。

  那贼惨叫一声,手中刀落地,狼狈后退。

  阿弦正呆看玄影发威,只听英俊道:“还不动手?”

  阿弦一个激灵,目光所及,却是右手侧不远的一名抢匪,因同伴忽然受伤,此人后退一步,目视玄影方向戒备。

  阿弦想也不想,纵身往前,一招“白鹤亮翅”踹飞出去,竟正中那贼的手腕,兵器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阿弦脚尖点地飞身一跃,身形旋转间,举手将空中那把正坠的刀握住,又一招“平分秋色”,挥刀掠出,刀锋擦着那贼人胸口而过,已经见红!

  阿弦连使两招,均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得手更是快捷迅猛,连她自己都有些愣怔。

  其他四名贼人见状,纷纷呼喝出声,有两人联袂冲了上来。

  阿弦毕竟“初出茅庐”,一时未曾反应,横刀后退数步,正略觉慌乱,忽听车内英俊道:“左辅右弼!”

  这正是他所教的招式,阿弦练熟了的,见贼人来势凶猛,也来不及考虑是否会奏效,眼睛一闭,挥刀探出。

  刀被她手腕摆动,灵蛇吐信般颤动往前,只听得“嗤嗤”两声,左边的贼人双手掩面,右边那人颈间鲜血狂喷,往后便倒!

  阿弦只听见异样动静,睁开眼睛的瞬间,正被血喷了过来,洒在她的衣襟跟手臂上。

  至此,贼人之中已经伤损四人,剩下两人魂不附体,其中一人见势不妙,步步后退,便欲逃走,玄影一跃追上。

  另一个着实凶悍,听阿弦先前说值钱的都在车里,又见方才阿弦交手的时候车内似有人指点,他便纵身跳到车上:“什么东西,居然敢……”

  阿弦虽然“见鬼”无数,但生平从未杀过人,如今无意中如此,眼见那人倒地,手捂着颈间垂死挣扎,正自魂悸魄动。

  忽地听见玄影狂吠,而最后一名贼徒叫嚣……

  阿弦抬头见那人跳上车,顿时反应过来:“阿叔!”

  她急急横刀跃上,谁知那将进车厢的贼人忽然往后腾空飞起,身子跌入杂草中,半晌毫无动静。

  里头英俊道:“不必担心,我无碍。”

  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无波。

  阿弦呆了呆,提刀过去查看,却见此人已死在草丛中,死因却是因为他自己手中所持的刀,不知为何竟倒劈了回来,深深地砍入了他的额间。

  只怕就算这人自个儿,临死也不会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顷刻间,群贼死了两人,伤者三人,被玄影追击的那贼边跑边求饶。

  阿弦听得那一片聒噪求饶之声,低头见自己仍握着沾血的刀,手上的血已经有些凝结了,阿弦举手摸了摸,湿湿黏黏,腥气扑鼻。

  回头之时,又见那被她杀死的贼人,终于咽气,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血喷洒出来,染红地上杂草跟泥土。

  阿弦忽然醒悟,忙将手中的刀远远地扔开。

  那求饶的三个强盗,除了被玄影咬伤那人外,其他两个,一人被阿弦的“左辅右弼”伤了脸,一人伤在胸口,不知轻重。

  这些强盗在此劫道为生,因有些武功,下手狠辣,又只选些势单力孤的行人动手,所以几乎没怎么吃过亏,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看着面嫩的少年,竟是他们的克星呢?

  其中面上带伤的那强盗忽见阿弦居然扔了刀,又是满脸惊悸之色,他本不忿重挫于一个少年之手,见状心中一动,即刻趁着阿弦心神不属的时候扑上前来,滚地将刀夺回,顺势一个鲤鱼打挺,向着阿弦腰间横砍出去!

  这一招十分毒辣,按照此人的力道,这一刀如果斩落,就如腰斩一样,必然死的苦不堪言。

  阿弦看见那强盗动手,听到玄影示警的时候已经晚了,正要咬牙拼命避开,只听得“嗤”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空而来。

  刀锋距离阿弦腰间二指之遥的时候戛然而止,那持刀的强贼就像是一截枯木桩,往前扑倒在地。

  又过了一会儿,才见他的后颈上渗出拇指大小的血点,然后血点蔓延,越来越大。

  这下诸贼彻底死心,趴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又说什么“上有八十老母”。

  阿弦见识过方才那贼的狠毒手段,自然知道这些都是不可信的歹徒,但是要让她动手杀人,是再不能够的。

  只听英俊道:“还记得我前日教你的么?点他们的风池跟风府穴。”

  阿弦依言点了那三人的穴道,英俊又让她将这三人捆绑起来,扔在草丛中。

  再次上路,阿弦坐在车辕处,看到手上沾着的血迹,煞是刺眼。

  她试着抹去,却无能为力,那血渍反而越抹越多,仿佛再化不开,要永远留下痕迹一样。

  正焦躁之中,忽然听英俊道:“你后悔杀了那人?”

  阿弦转头,却见英俊不知何时已经出来,正坐在车厢门口,半垂着眼皮,似看非看。

  阿弦涩声道:“我、我从未杀过人。”

  英俊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阿弦摇头:“这样的第一次,我不想要。”

  英俊笑笑:“那么,在阿弦心中,杀人的是不是都不是好人?”

  阿弦道:“不……当然不是。”

  英俊道:“但你仍在为你手沾血腥而难过?”

  阿弦低头,看着手背上血渍狼藉:“阿叔……你、你教我武功,难道是早就知道我会……”

  心念转动,身上寒意滋生。

  英俊并没有立刻回答。

  那毛驴儿仿佛不知正经历了一场生死攸关,依然悠闲地缓步赶路。

  玄影趴在阿弦腿边儿,仿佛正倾听两人对话。

  只听英俊说道:“这些人专门在此劫道,被他们所害的,不知多少如你我般的老弱妇孺,他们杀人的时候,从不在乎是否手沾血腥,而那些被杀者,又往哪里去讨回公道?今日你我从此过,便是他们的公道。”

  阿弦忽然眼中酸涩:“阿叔,我明白,但是……”

  英俊道:“你明白,但仍是不想让自己双手沾血?”

  阿弦点点头:“是。”

  英俊道:“有这样一句话,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说之前你在桐县的所作所为,是从独善其身出发,那么就在你想去长安的那一刻,一切就已经不同了,你总要面对一些你以前想也想不到的情形,甚至……杀人。你必须要过这些关卡,必须不能软弱。”

  阿弦暗中揉了揉鼻子:“哦……我知道了。”

  手上一暖,是英俊探手过来,将她的小手握住:“阿弦的心是天下最为赤纯的,你只要坚持这一点就够了。不管手上是否沾有鲜血,你只要坚持这一点。”

  阿弦深深吸了口气,苦笑:“阿叔,你好像在教坏我。”

  英俊一笑:“我是在教你,至于是否是教坏,便留到以后验证罢了。”

  阿弦叹气,过了会儿:“阿叔说的这些,我不知道对不对,但有一句一定是不对的。”

  “哦?”英俊微微诧异,“是哪一句?”

  阿弦道:“你说那些强盗在此劫杀了不知多少似我们一样的老弱妇孺,阿叔才不是老弱,更非妇孺。”

  英俊唇角复又上扬:“是吗?那我在阿弦心中是什么?”

  阿弦想到方才那两名贼人接连而死之态:“阿叔……阿叔真的很厉害,阿叔是怎么做到的?我一辈子也不会如阿叔一样,有这样出神入化的身手。”

  以及那样出神入化的当机立断。

  英俊道:“你要我教你那两招吗?那么……我岂不是更在教你坏了?”

  阿弦一愣,至此才终于露出一丝莞尔之意。

  英俊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他看不见她手上的血渍,因此他的手指上也沾了些许未干的鲜血。

  那样洁净修长的手指,染了血,何其刺眼,阿弦拉起自个儿的衣摆,沾了点唾沫给他擦拭。

  英俊任凭她所为,忽然道:“嗯,我却也想起你有一句话说的不对来了。”

  阿弦抬头问道:“什么话?”

  英俊道:“你为什么说值钱的都在车里?你那包袱里,不过几百文罢了,敢情你是在骗那些强盗?”

  “原来是这个,我才没有骗他们。”

  “何意?”

  阿弦笑道:“我最值钱的就是阿叔啊。阿叔在车内,哪里有说错了?”

  英俊一怔,旋即哈哈笑了起来。

  阿弦从未看过他笑得这样痛快自在的模样,因他一笑,就好像眼前的整个天地山水都也随之明朗了,虽是严冬,却仿佛嗅到春暖花开暖阳普照的气息。

  是夜,两人歇息在洛州之外的吉祥客栈里,从桐县到洛州,至此就仿佛距离长安只有一步之遥了。

  陕西道的风土人情跟辽东自然大为不同,面食尤其出色,阿弦吃的十分顺口,又因为天冷,便要多加些胡椒大蒜之类,英俊则正相反,几乎只吃一碗光汤面,什么辛辣的调料都不要加。

  阿弦笑道:“阿叔,你这样如何能吃得下。伯伯之前……”

  皱了皱眉,阿弦又低头吃汤面。

  英俊道:“朱伯怎么样?他……是不是说我喜爱淡味?”

  阿弦仍是埋着头,低低地“嗯”了声,又问:“你怎么知道?”

  英俊道:“因为朱伯曾跟我说过,他还说……你最爱吃那辣炒的蚬子,几乎无辣不欢,但这样对你的身子不好,所以朱伯隔着十几天才给你做一次,是不是?”

  眼泪毫无预兆地掉进碗里,阿弦紧紧地咬着牙,不想让自己难过。

  英俊探手,将她正在拼命哆嗦的手握住:“阿弦,想念朱伯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恰恰相反,对于逝去的人而言,只要你能记得,他便始终活着,始终都在,那也是你的心意,你不需要掩饰,更加不需要忌讳提到。”

  阿弦终于忍不住,涕泪滂沱:“可是阿叔,我心里还是很难过。”

  英俊道:“没关系,想哭就哭出来好了,不会有人笑你。”

  阿弦将脸埋在他的肩头:“我想吃伯伯做的辣炒蚬子。”

  英俊张了张口:“我答应过朱伯要好生照料你,本该替他做任何事,但朱伯的手艺天下无敌,如果我来的话……只怕注定要你要失望了。”

  阿弦本极难受,但听了英俊这一句,却陡然破涕为笑:“谁让阿叔下厨了?只怕你做的比我还差哩!”

  英俊道:“是么?我看未必。”

  阿弦转头瞪他:“除非你的眼睛好了……或许可以跟我一较高下。”

  英俊笑道:“那好,我等着这一天如何?”

  阿弦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人吃了晚饭,洗漱完毕,正要安歇,忽地听得外头一阵鼓噪。

  依稀听有人说道:“听说夹道山官道上死了六个人!还都是劫道的强盗,不知是被什么人下狠手杀了,呀,那个惨状……”

  阿弦一愣,忙从地上爬起来,摇醒英俊道:“阿叔?你听他们说的,是不是我们遇见的那些人?可他们怎么说人都死了?”

  像是要回答她的话,外头又道:“这六个贼在本地作恶多端,手上不知捏了多少人命,仗着林深山高,连官府都奈何不得,早就该死了!现在可算得了报应,谢天谢地,老天爷显灵了。”

  另一个道:“什么老天爷显灵,我看是山里的山神看不下去,才下手除掉了他们,听说有一个人的头颅都不见了,还有一个手臂上有被野兽啃噬过的痕迹,且开膛破肚,一定是山神派了座下神兽……出来惩奸除恶!”

  阿弦听得又是惊悚又是好笑,惊悚的是她跟英俊加起来才杀死三个强盗,其他三人明明好端端地,且并没有什么“头颅不见,开膛破肚”这些令人发指之举;好笑的是,玄影留下的痕迹,却被人误认为是山神坐骑。

  “阿叔,这件事有些蹊跷,其他三个人怎么死了?”阿弦悄悄地问。

  忽然英俊道:“阿弦噤声。”

  阿弦不知如何,英俊忽然一把抓住她,双手用力,竟将阿弦从地上拽了上床,被子掀起将她盖在下面。

  这一系列动作突如其来,阿弦吓了一跳,被蒙在被子里,鼓鼓涌涌地就要挣扎动弹,英俊举手在她背上一按,似示意她不要乱动。

  阿弦只得强自安静,缩身靠在英俊的背上,不敢再动,心里实则纳闷之极。

  但阿弦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得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仿佛有无限寒气,随着门扇开启而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

  阿弦察觉英俊的脊背似乎也细微地直了几分,自从认得英俊,他从来都是指挥若定,淡然自若,此刻却又如何?

  阿弦正胡思乱想中,便听有个声音散漫不羁地笑道:“你可让我着实好找啊……我的天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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