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六翮香(番外一)_诱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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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六翮香(番外一)

  银屏纱窗摇竹影,杨柳分烟又一春。

  这一年,春意早来,姹紫千红各开天涯,桃李挥袖如嫣雨,蔷薇攀立、玉兰压枝、迎春洒金,海棠垂丝,云云种种好颜色不必提。

  单是上年回到苏州,芷秋闲来种的一片芍药便阗锦满园,又是金带围、又是杨妃出浴、又是朱砂判,另在千羽阁对岸亭台外种下一片桃花飞雪。

  那日起了兴致,发下帖子,要请月到风来阁的姊妹来赏花,谢昭柔、雏鸾、云禾三个不题,另还请了新上任的藩台家的夫人、本县县令家的太太、连带着往日交好的几位太太奶奶。

  提前两日便定下席面菜色,可到定戏班子,芷秋倒头疼起来,盘在榻上搁住了笔,“自打京里回来,一直忙着收拾这园子里的事情,倒是好久没听戏了,也不知道如今哪个班子唱得好。”

  陆瞻原是在书案后头看各县呈报上来的新开桑田情况,听见她抱怨,将本子搁下,踅到对榻,“我前日到藩台楚青家去吃席,倒是听见他们家请的那个班子还成,叫什么‘琴雅班’的,你请来唱唱?”

  “琴雅班……”芷秋将名字沉吟一番,咣当扬一扬碧玺算盘,将珠子都归了位,“倒是头回听见讲。”

  陆瞻欹斜在榻背上,反手将两扇槛窗推开,清风旋即扑进来,将他后脑缠髻的锦带飏起,几如他的笑意,缠绵柔情,“听楚青说是打嘉兴来的,游园一折唱得倒有七八分好,我替你请来,你好好儿乐乐。”

  风前素面半含香,娇娇地嗔他一眼,“那是他们唱得好还是我唱得好呀?”

  “自然是你唱得好。”陆瞻想也没想脱口就答。

  芷秋喜滋滋地捉裙趿两步绣鞋撞进他怀里,“算你识相。得,那就请他们吧,叫到外头也唱给你们爷们家听听。”

  “我恐怕听不成了,”陆瞻伸出指端挑开她面上粘的一缕发,支着条腿兜住她的背,“我后日正要往杭州去一趟,听见那边提督织造差人来告我,说杭州有两个县拿着采办上好桑苗的银子办了一批次等货卖给百姓,我得去查办查办。你在家听戏玩耍,半个月我就回来。”

  春光万丈,竹叶瘦影悬在对面廊瓦上,扑簌簌地响得悦耳。芷秋却觉得他的话不大中听,将半个身子由他怀里退出来,“怎的这回不带着我去?”

  “你不是这两日月信就该来了吗?怎么折腾得起?再说年前才带你往杭州去了一趟,该瞧的景致都瞧过了,这回在家呆着,秋天再带你去。”

  “月信就三天而已嘛。”芷秋满不高兴地扭过身去。

  阳光将她的耳廓照得粉粉的,透明的,似一片水蜜桃。陆瞻滚滚喉头,歪着脑袋贴上去,将那耳垂叼在唇间磨一磨,“三天你也受不住,平日里疼得床上打滚儿,好了伤疤忘了疼了?怎么还坐得了马车?”

  经她一提,芷秋立时冒出冷汗来,“你别说了,说得我眼下就像是开始疼起来了。”

  “南京太医院开的药你按方吃着,等京里的方子来了再换,吃几副大约以后就不疼了。你这恐怕还是从前吃那绝育汤落下的毛病,太医叫你夏日里也别吃性寒的东西,你只是不听,偏爱吃那甜瓜。”

  “听见了听见了,”芷秋满不耐烦地掣着一只耳朵往他眼前偏一偏,“要说多少次才罢?”

  恰逢桃良端茶由屏风后头踅进来,将芷秋一嗔,“姑爷不要管她,疼死她才好,您管她,她还嫌您唠叨呢。”

  芷秋挥着绢子朝她身上扇,“死丫头,要你管,还教训起我来了。”

  陆瞻适意轻笑,松开芷秋端起茶呷一口,“你们主仆俩真是一个治一个,她不肯听我的,倒爱听你刺儿她两句。”

  阳光铺满锦榻,说说闹闹地,又混过一日去。芷秋爱极了这样懒洋洋软绵绵的日子,好像时光待她一直这般温柔,从不曾以霜刀慢割她。

  月淡青纱帐,丫鬟们熏被铺床,芷秋在妆台前拆解发髻,换了件银红的薄氅,半罩着牙白的诃子裙,正要爬到被窝里去,可抬眼见陆瞻洗完澡过来,黑色衣襟松垮垮地罩着,露出半片坚实的胸膛,烛光一照,将上头零星水珠反射出荧荧的光斑。

  也不知怎的,她忽然红了脸,迎过去环住他的腰高高地仰脸望着他,“你洗完了?”

  这般明知故问,陆瞻只是笑笑,“嗯。”抬腿就要走。

  芷秋却不撒手,两臂环得死死的,将脸埋在他胸膛里,“你后日就要走了,咱们可要有半个月见不着了……”

  “嗯。”他又笑,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月光与烛光照进他无欲无求的瞳孔,芷秋明眼瞧着,恼在心里,“那你跟我说说话,要不然,这一去半个月,我会想你的。”

  他自背后拽着她的腕子,将她拉到书案后头的椅子上,“想说什么?”

  芷秋黏黏糊糊地落在他腿上,想说的说不出口,又一时想不起别的来,只好揪着他两片衣襟垂着下巴不讲话,只是偶时咕哝滚出两声儿,轻轻的,像只波斯猫。

  沉默半晌,陆瞻渐渐笑出来,将手卷进她的裙里,在软如锦缎的肌肤上爬行,“想说这个是不是?嗯?裙子底下连裤子也不穿?”

  她臊个大红脸,将他肩狠狠一搡,“你讨不讨厌?!”

  “我讨厌?那我睡觉去了。”作势就要起身。

  芷秋急了,忙攀住他的脖子,“你烦不烦呀?”

  陆瞻温柔且可恶地笑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我得问问太医,是不是天下女人都跟你似的,月信前后就跟个猫儿发了……”

  “不许说!”芷秋用烧得滚烫的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说出来。我没病,就是这个样子,这是天生的。”

  说到此节,他的手爬过她寸寸土地,如春意席卷了冬日枯竭的麦田,冰雪消融,万物在滋润中等待着,期盼令她的尾音婉转地扬起,是央告,是乞求。

  案上墩着三盏灯,陆瞻还是有些不习惯暴露在太光明的境地,他将其全部吹灭,借着床畔的烛光与月色,伪装好自己,发动杀意。光影半明半昧,芷秋就坐在他怀里,像是他的舵,他靠聆听她的声音辨别航行的方向与速度。

  在不断的沉没中,她攀在他的肩头,紧蹙额心,像是忍受,又像是一种微妙的享受,唇齿间私磨着两个字,“陆瞻……”

  陆瞻本该心疼的,但她受苦的神色却催发了他心底的暴戾,于是兜着她的增加了暴行,又矛盾地企图以虔诚而温柔的吻抚慰她。

  直到长夜至半,红烛残灺,陆瞻自背后搂着她低语:“我使人到京里传个太医来给你瞧瞧吧,怎么临近月信的日子行房会觉着疼?平日也不见疼啊。”

  芷秋翻过身,将红红的脸埋在他胸口,恨不得就把自己连魂带骨地埋在他心里,“不要,女人家就是这样的,一到月信就麻烦得很,姊妹都这样,又不是就我一个人。”

  “这个我倒不怎么知道,”陆瞻笑笑,搂着她翻平了身,盯着帐顶晃晃悠悠的一个香袋子,惬意得想伸头去拍一拍,“在宫里几年,我拢共就伺候过陈妃娘娘几天,女人家的事儿,我不大懂。”

  羞赧渐散后,芷秋将软乎乎身骨贴紧他,仿佛他立时就要走似的舍不得,“不懂就不懂好了,我自己会照管自己的。你后日走,我要招呼姊妹官眷们,就不送你出门了,你早些回来,可记住了?”

  “办完事儿就回家来,半刻都不多耽误。”说着话,他的手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还疼不疼?”

  芷秋蹭着他身上细发的薄汗摇摇头,如胶似漆中抬眼眱他温柔的眉目,在他黑漆漆的瞳孔里望见了千万斤的爱意。

  她也急于表达些什么,骨碌骨碌转转眼珠子,窜上起贴在他耳边说了两句悄悄话。

  顷刻,笑意在他面庞加深,“生几个?”

  “生三个?”芷秋趴在他肩头,畅说天地,“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哥哥们可以护着妹妹,就算我们老了、死了,也不用担心她受苦。”

  陆瞻心中的寥落被埋在她闪闪发亮的幻象里,她脸上的笑意纯真而烂漫,也感染着他对命运额外的畅想,“希望她长得像你。”

  “像你也蛮好。”

  “姑娘家还是像你好些。”

  “那儿子像你。”

  伴随着渐渐低垂下去的声音,梦境如月高爬起,一块永不会坠落的玉镜里头,载满了这对有情人所有的幻想,关于明天,关于过去。

  明天溢到下一个明天,春意正浓,繁花似锦,真到陆瞻离家这日,一大早的,天还未亮全乎,不等谁唤,芷秋便被廊下筑巢的彩燕闹唧唧吵醒。

  爬起来在帐中揉揉眼睛,模糊中瞧见陆瞻正在龙门架前更衣,穿的是黑锦法氅,里头是暗蓝直裰,芷秋一壁挂帐,一壁穿着绣鞋走来,“你的官袍带了吗?”

  “醒了?我刻意蹑着手脚,还是吵醒你了。”等丫头挂好他腰带上的银薰球,他才俯身吻她一下,“立马就收拾,我吃了早饭走,不急。”

  芷秋懵懵地朝屋里顾盼一圈儿,适才清醒过来,也不理会他,够着脑袋朝屏风外头嚷,“桃良、初月,将爷的衣裳先打点好。”

  见人进来,她也跟着偎到半丈高的立柜前,“官袍子另外扎个包袱皮,再包一包日常穿的。对,那件紫的,夜里冷,路上的驿馆窗户还透风,那件厚一些,还要那件黑的锦裤……”

  这里脸也未洗,发也不挽,先招呼着桃良几个包了好几包衣裳出来,吩咐着拿到外头车马上去。

  忙一阵,听见外头在摆饭,她才紧着洗漱,纵然满口里的泡沫,嘴也不得闲,“你见天都要洗澡换衣裳,不多带些衣裳,只怕没得穿。穿过了,你就使人扎在包袱里,带回家来洗,可记住了?”

  陆瞻见她一大早就忙起来,有些心疼,站在前头作了个揖,“晓得了,谨遵夫人叮嘱。”

  垂下手,也坐到床沿上叮嘱一番,“家里也没什么要紧事儿,你早晨多睡些,天亮了再起。京里送来的那些银子先收了库就是,账倒是不急,慢慢算,闲时就到隔壁找云禾雏鸾玩耍,我不日就回来了。”

  提起云禾,芷秋止不住愁上眉心,将满嘴的泡沫吐在冰裂纹瓷盂内,忙接了丫头手上的清水漱漱口,“快不要说云禾了,见天同她那个婆母闹得人仰马翻的,前几日才听见她们吵了一架,我可不去触这个霉头。”

  也不知怎的,这些家长里短反令陆瞻觉得温馨,他笑笑,亲自拧了面巾递给她,“我也听见温谨抱怨,说是处在中间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帮谁,索性谁也不帮。你瞧,他家的事他自个儿都不操心,你一个外人愁什么?吃饭去,吃过我好走了。”

  芷秋立时迸出个更愁的愁态,挽着他的胳膊不撒手,“这一去半个月呢,我舍不得你。”

  “半个月,你吃吃喝喝酣耍几日,一眨眼就过去了。”

  于是芷秋眨眨眼,目断处,马车在东柳巷中淡成虚影,最终消失在斑斓的日晕中。短暂的落寞后,戏班上门,玳筵将开,自有一场新的热闹迎来。

  作者有话要说:六翮:代指鸟翼。出自《战国策·楚策四》“庄辛论幸臣”,原句“奋其六翮,而凌清风,飘摇乎高翔。”讲述庄辛进谏楚襄王,规劝襄王不应终于与幸臣为伍,淫逸奢靡不顾国政,襄王不听,反对庄辛恶语相向。

  番外正常日更,字数在4000左右一章,感谢各位小可爱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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