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余响(节三)_满愿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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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余响(节三)

  在璃阳城待了三天,杨阳就出发上路。

  米亚古要塞还是老样子,一派和平热闹的景象,但空气中明显有股紧绷的味道。看来被某统治者熏陶得神经大条的居民也知道了这次事态不妙,从摄政王的死感受到逐渐‘逼’近的严酷战争。

  最显眼的痕迹,是来时的路上一车车运往前线的粮食,和其他诸如武器、‘药’品和生活用具的军需辎重,还有大批从东西两个‘门’涌进城的雇佣兵。中西两城的边境已经开放,靠近南城的缓冲地带也云集了大量的战士。

  对这样的情况,感到高兴鼓舞的中城百姓极少,绝大多数都是厌恶排斥,打心底不安。他们对自己说:这是不得已的举措,相信殿下,他不是真心和这帮残忍野蛮的强盗合作,只是利用他们而已。

  他们的忧虑并不为过,那些来自西城的佣兵确实粗鲁不文、好勇斗狠,很多渣滓也跟着‘混’进来。杨阳一路就碰上两起打家劫舍的事件,足足六批觊觎史列兰美貌的流寇。

  “我要跟维烈谈谈!”狠狠踢了焦尸一脚,黑发少‘女’压抑的语气充斥着罕见的怒意,“叫他拿点威严出来!”

  这个样子成何体统,没等敌人打过来他们先自家闹翻了!

  “杨阳不气。”天籁般的嗓音有效地抚平了她的愤怒和担忧,调匀呼吸。杨阳拍拍身旁纯真的神祗:“乖,下次全部由我来,他们不值得你动手。”

  “我没杀他们。”

  “我知道,他们连死在你手上地价值也没有,‘交’给我就行。”说着,杨阳把死了的掩埋,活的拖去附近的城镇领赏。才发现地牢都住满了,之后就直接宰掉了事。

  她不怕触犯法律。贝姆特早就明智地宣布:踏进卡萨兰的隐捷敏亚人必须遵守当地的法令,罪有应得的他一概不理会。这有效地约束了军队和大部分佣兵,但亡命之徒和不法份子还是多如蝗虫。

  杨阳去过西城,对这个城市地人民有一定的了解。他们拥有爽朗豁达、自信坚强地好品质,也有着根深蒂固的民族劣根‘性’,就是罪行的合理化。因为没饭吃而抢还算不得已,可是他们渐渐从怨恨中滋生出仇视情结。认为自己的行为是正当的,抢夺是对命运的抗争,是那些幸福的人应得地报应,这就不可饶恕了。就像席恩个人的不幸不能成为他作恶的理由一样。

  同样的,杨阳也不认为把‘私’仇带进战争,牵连旁人的行为是正确的。她和席恩的共通点,大概就是他们都直面自己的罪孽,然后顶着罪前进吧。

  杀人地觉悟。在她决心为神官复仇的那一刻起就下了。

  虽然她还是不希望朋友们因为她的自‘私’受到任何伤害。

  环抱着怀里的少‘女’,清晰地感到她纷繁复杂的思绪和由此而生的情感,史列兰垂下眼,黑琉璃似地眸子划过沉重的黯痕,默默甩了甩缰绳,什么也没透‘露’。

  比那个梦更早的未来。和他们当中某些人的死。

  满愿师和暗黑神的到来得到守城士兵的热烈欢呼。慰问了两声,杨阳谢绝马车,特地从商业区绕回城主府。这里的市容还算好,酒馆喧闹归喧闹,却没有打斗声,小巷里也没有弃尸,排水道很干净。工坊日夜不停地作业,制作‘精’良的皮革、坚固耐用的铠甲、各种犀利的刀剑、车轮和马蹄铁;相关地副业也蓬勃发展,配套地腰带、手套、斗篷、亚麻衬衫和武器的皮鞘;商人们贩卖从民间收购来地面粉、谷物、干‘肉’、布匹、毯子、罐装的果酱和蜂蜜;集市里还可以看见战争的另一个缩影——难民。一部分是莉莉安娜带来的,还有很多来自遭到战火燎烧的南部林地。

  杨阳瞥见一个衣裳单薄的少‘女’缩在街角。手里挎着篮子。里面传出面包的香气,显然是要卖的。但她红着脸的模样实在不像会做生意的老手,当下怜意大起,问身后的人:“史列兰,吃点东西好吗?”

  暗黑神理解地点点头。于是黑发少‘女’走上前,掏出一枚银币,挂着亲切的笑容柔声道:“全部买下,够吗?”

  “太…太多了。”对从天而降的大客户,少‘女’又惊喜又惶恐。

  “没关系,找不出就给妈妈收起来做嫁妆吧。”杨阳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拢好,温柔的举动令少‘女’满面飞红,不确定地偷瞄她,猜测她是男是‘女’。留着长发,柔和的轮廓像‘女’的,可是那独特的中‘性’气质,利落的弓箭手装束又像个俊俏的少年。

  “那个,谢谢你,先生。”最后,她决定照着期待试探。

  “不客气。”被误会惯了的某人随口笑应,还关照了一声,“路上小心哦,钱收好。”浑然不觉自己又‘射’落一颗芳心。

  “不好吃。”咬了一口硬而无味的黑麦面包,史列兰诚实地评价。杨阳也没生气,‘摸’‘摸’他的头:“乖,战争就是这样。”不过还是心疼,买了几样‘精’致的小吃给他,自己啃粗粮。

  可惜肖恩和扎姆卡特不在。吃了一个也吃不下了,杨阳盖上布,记挂起留在图利亚的友人,希望那只贪龙没把粮仓吃空了。

  代主君留守后方的雷瑟克气‘色’很不好,可见近来一系列战事和治安问题忙坏了他,莉莉安娜的病情只怕也是主要原因。杨阳暗叹自己有先见之明,跑了趟厨房再来,将盛了‘鸡’汤的陶罐放在桌上。

  “杨阳小姐,不用……”雷瑟克手忙脚‘乱’地推辞。

  “吃吧。莉莉安娜地份我另外准备了。”杨阳语出肺腑,关怀地打量他,“看你的脸‘色’,这几天一定睡不好吃不香,要保重身体啊。要是你垮了,诺因不是把吉西安气跑,就是隔天就被罗兰城主踩扁了。”

  “好的。谢谢。”雷瑟克这才笑着接受,打开盖子。‘诱’人而温馨的香味飘散一室,“维烈宰相也来了,一来就叫我注意营养,塞了一大堆补‘药’,你跟他真像。”

  “维烈也来了?”杨阳喜出望外。雷瑟克点点头,喝了口鲜浓的汤,神情缓和下来。眼里却沉淀着‘阴’郁:“他是个好人,真正的好人。除了贝姆特城主,全西城我就只信任他了。”

  想起自己一路的经历和见闻,杨阳默然,心情无比沉重。

  “你不方便,我会跟他提地。”舀了一小碗给史列兰,她咬牙道,“别看他一副好欺负的窝囊样。他也是曾有丰功伟绩地[黑之导师]!真是的,该狠的时候不狠,我非叫他拿点魄力出来不可!”雷瑟克忍俊不禁:“呵呵,是吗?”虽然不认为有什么作用,他还是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由衷赞扬主君的好眼光。

  “莉莉安娜怎么样?”等他喝掉一碗。杨阳才适时问起。免得万一病况不妙,害他没了胃口。

  “好多了,她是悲伤过度又使用了太多神力,身体一下子吃不消。医师说,好好调养,很快就会康复了。”一说到心上人,军务长的语不自禁地温柔起来,蓝眸也浮现出深情的光辉,“对了,维烈宰相刚刚去看她。你们现在去应该碰得到。”

  “好。我们走了,要把汤喝完哦。”

  “是是。”

  拎着特别熬煮地‘鸡’粥和补汤。杨阳按照‘侍’‘女’的指点,和史列兰一起走向病人临时居住的客房。

  敲‘门’没人应,杨阳奇怪地打开‘门’进去,只见通向卧室的房‘门’虚掩着,她走过去一看,当场僵成木雕。

  维烈竟然在‘吻’莉莉安娜!!!

  天哪天哪天哪……

  双‘腿’虚软得站不稳,杨阳晃了晃,倚着史列兰喘气,听到他发出细微的惊噫,反‘射’‘性’地捂住,一瞬间闪过脑海的念头是:决不能让这件事闹大!

  雷瑟克爱慕莉莉安娜,要是被他知道,不劈了维烈才怪!

  ……等等,维烈是真的在‘吻’莉莉安娜吗?他不会这么做啊。疑‘惑’盖过了震惊,杨阳转过头,这回看得清楚,两人只是头碰头,大概在量体温,顿时松了口长气,不假思索地唤道:“维烈。”

  “呃!”魔界宰相吐出如梦初醒的单音,看看身下闭着眼仿佛睡着地人,再瞧瞧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的‘女’儿,苍白的俊脸涨得通红,“啊……我……”

  “你什么?你干嘛?嗯?”他不会是披着老实人外皮的‘色’狼吧,哼!

  维烈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我想帮她盖被子,滑了一跤。”

  “嗯哼。”杨阳这才真正宽心,她就想,即使用额头量体温这么亲密的事维烈也是不会做的,果然是她那个笨手笨脚地老爸,“快出来,你一个大男人待在闺‘女’的房间里像什么样子!”

  “哦。”维烈乖乖走出来。放下汤和粥,叮嘱‘侍’‘女’等病人醒后喂给她喝,杨阳押着父亲离去。

  踏出‘门’的刹那,她隐隐感到一丝不安:那个时候,好象是莉莉安娜环着维烈的颈项。

  应该是我看错了吧……

  就她对这个朋友的了解,她也不是那种轻浮的‘女’人,而且和雷瑟克两情相悦。就算席恩附体,他也更加不会搂着维烈的脖子强‘吻’,轰他一个禁咒魔法还差不多。

  一定是我看错了。将小小的‘插’曲抛诸脑后,杨阳在日后尝到了疏忽的惨痛下场。

  鲜红的玫瑰‘花’‘插’在银盆里,端放在铺着洁白台布地圆餐桌上,浓郁地‘花’香和壁炉里木柴的清香微妙‘交’融。在空气里柔和地浮动,窗外是修剪得十分优美地绿树和‘花’坛。杨阳泡了一壶热气腾腾的香草茶,倒进三只白瓷杯。

  “维烈,你的‘精’灵之眼呢?”

  “呃,找不到了。”某个‘迷’糊的家伙还不知道是被主君的老公抢走了。杨阳横了他一眼:“你怎么老是这样丢三落四,糊里糊涂地。”唉,听听这是‘女’儿对父亲说的话吗?她都为他丢脸啊!

  维烈在午后地阳光里微笑。清俊的眉宇融化似的温暖祥和。

  “年纪大了嘛。”

  “你哦。”拿他没办法,杨阳用小银叉叉了一颗桂‘花’蜜枣放进口中。边嚼边道,“你一个人来的?没人陪同?贝姆特城主放心?”听她说得损,维烈总算有点尴尬:“嗯,我跟老板请了假,我担心…你们。”不好说是探望寄住在审判里的主君,他只好全都囊括了。

  “说到这件事,我正要跟你讲。”杨阳气势十足地拍打桌子。还拉过乖宝宝造势,“你知道史列兰被你们那儿的人调戏了几次?六十次!”一口气翻了十倍,她撒谎不打草稿地道:“这帮家伙无恶不作,你再不管制他们,我跟你翻脸!”

  “对…对不起。”

  “你对不起有什么用,要他们对不起!维烈,不是我为难你,中西两城的关系已经非常紧张了。你非拿出对策来不可!首先就是加强你自己地威信!我写信问过轩风,那里大部分人都不尊重你,是看在肖恩和贝姆特城主的面子上才礼让你,他们压根看不到你的重要,顶多感谢你分粮食给他们,一群只知道吃的文盲!也是你谦虚。把功绩都让给下面——你这样不行,维烈。不说别的,等到打仗了,他们按照以前的老习惯,不等补给车队,沿途烧杀掳掠上前线,不用罗兰城主打,我们先反了!就算从南城过去,南城也会跟他们拼命!你要让他们知道,别人的饭不可以抢。而你是他们唯一的饭碗!”

  听完‘女’儿慷慨‘激’昂地鼓劲。维烈有了些危机意识,但还是拿不定主意:“我不想对人类的历史进程造成太大影响。”

  “拜托~~~你已经‘插’手了。还说什么不影响?如果你想撇得一干二净,当初就不该答应贝姆特城主!既然你坐上这个位子,就要干好、尽全力干、干到底!”

  “……我明白了。”犹豫良久,慢‘性’子的西城宰相终于下定决心,“我会制定严格的法律,再杀‘鸡’儆猴一批,让他们在短时间内服从。”杨阳满意颔首,拍拍他的肩膀:“说定了哦,不许到时候又泄了气,我真的会跟你翻脸。”维烈宠溺地凝视她:“好。”

  “哼,想想就气,那帮流氓、土匪。干脆效法纳粹,来个集体大活埋算了。”杨阳余怒未休地嘟囔。

  维烈瞠目不知,他不是杨唯。史列兰更不知道纳粹是什么东西。

  “咳,某个小胡子搞出来地啦。”自觉失言的杨阳干咳,笼统地敷衍过去,换了个轻松的话题,“我倒很意外你没去找爷爷。”

  她发现她错了,这个话题一点也不轻松,维烈的表情立刻郁卒得好似基连已经不幸丧生。

  “我想去找~~~老板不让~~~”某孝子哀号,只差没捶桌抹泪,“就连这次请假,他也规定我必须傍晚以前回去!我好想见父亲!”杨阳冷眼斜睨他,毫不同情。他若有点魄力,大可无视贝姆特,自管自去法国找他苦苦思念、魂牵梦萦的父亲。

  “你们在说谁?”史列兰好奇地问。对他杨阳就和颜悦‘色’了:“我的爷爷,维烈的爸爸。他在地球,他们父子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所以维烈很想他。”

  “哦。”

  魔界宰相冷静下来,啜了两口茶,感叹道:“不过,真没想到地球是艾斯罗威亚的遗址。”

  “艾斯罗威亚?那是我毁的。”

  父‘女’俩同时僵住,仿佛一下子失去了听觉,好一会儿。话语才传到脑部,化为可以理解的讯息。

  “不要——”

  杨阳地惨叫和茶杯地碎裂声、桌椅的翻倒声重叠,她死死抱住父亲,试图把他拉开,全身发抖。她从来没见过维烈这么狰狞地神情,像要把史列兰活活撕碎。

  两个能量场在屋里爆开,杨阳无意识地启动了异能。和控制环的约束力冲突,又被父亲张开的超重力区击得粉碎。整个人向后弹飞,重重撞在墙上,滑落下来:“好痛……”

  “杨阳!”史列兰勉强撑起上半身,被一脚踩住‘胸’口。

  微弱的痛呼声唤回维烈地神智,他竭力克制满腔的狂怒和杀意,踩着那个毁灭故乡地凶手,向‘女’儿挥了挥手。抱住她被转移过来的身体:“没事吧?”

  杨阳还没回答,‘门’板碎成几片掉在地上,闻声赶来的人们瞪着一室狼藉和这个阵仗发呆:“这是怎么回事?”

  “出去。”维烈沉声道,手指外面,“抱歉,请让我们自己解决。”

  震慑于他平静语气中的危险气息,众人默默地散开了。下一秒,碎片重新堵上破‘洞’。接着是无形的空间壁和隔音墙。

  用异能束缚住脚下的人,维烈的神‘色’‘阴’晴不定。杨阳感到背后地闷痛渐渐消失,忙不迭地道:“等等,维烈,听他解释!不是史列兰毁的,他根本什么都不懂。是贺加斯叫他毁的!”

  “贺加斯?”维烈一怔,黑眸里的杀气被错愕和回忆取代,“对了,他囚禁了姑姑,去过艾斯罗威亚……”猛地加重脚劲,他不耐烦地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呜呜呜~~~好可怕~~~杨阳胆战心惊,扪心自问:为什么她身边都是这种,平常温吞憨傻天真,某些时候却会爆发出恐怖本‘性’的问题儿童?

  保姆难为啊!

  咽了口口水,她好声好气地商量:“先让他起来……”维烈厉声打断:“就这样说!”

  “那个世界本来就要毁了。”对他的态度不满。史列兰冷冷地道。“他们开发出毁灭‘性’的武器,也使用了。贺加斯一直等到最后一秒。才叫我出手。因为不这么做,那里会变成一个黑‘洞’区,连累周围的世界。”

  维烈怔怔收回脚,踉跄了几步,被同样脸‘色’死白地杨阳扶住。

  “原来是这样……难怪父亲说好象没听到最后一秒,坚持要回去确认。”

  “真的吗?”

  迟疑片刻,维烈苦笑着摇首:“不确定,那是父亲唯一不确定的事,当时优叔叔在哭,他也心神不宁。”杨阳目‘露’体谅:换作任何人处在那样的情况,都无法百分之百冷静吧。

  “抱歉。”解开束缚,维烈用无力的口‘吻’道,“其实我没资格怪你,如果不是故乡没了,父亲就不会创造摩耶,而没有摩耶,也就没有我了。”杨阳听不入耳:“什么鬼话!你和摩耶有什么关系!”这家伙又不把自己当成独立的人看待了。

  “不,是地。”维烈坚持。若非需要一个支柱,以基连那洁癖的‘性’子,到宇宙末日也不会生小孩。

  “得了得了,不过你也不要怪史列兰。就像他说的,是那些人自作自受。”杨阳扶起黑发神祗,叹道,“而且,若不是他出手,就没有地球了,爷爷他们回去也只会看到一个黑‘洞’。”维烈冷笑,俊颜上的恨意如刀光冰利:“不是这么简单的,杨阳!我们宁可自己毁灭自己,也不要神来裁决!”

  “这是你们人类的说法。”史列兰不为所动,淡淡地道,“我们对你们的论调没有兴趣,你们总是能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为什么神不可以裁决你们?你们不也随意破坏自然,决定其他种族和动植物的生死吗?我的根源法则是毁灭,我只为终结而终结。艾斯罗威亚影响了其他世界地进程,这是不允许地,所以它必须毁灭,就这样。”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杨阳和维烈只觉一种非人地恐惧在‘胸’口发酵,用陌生的眼光看着不再有丝毫孩子模样的毁灭神。

  “不过,这些道理都是后来兰修斯教我明白的。当时的我,也只是贺加斯手里一把破坏之剑罢了,你恨我是应当的。”当视线转到黑发少‘女’身上,清冷的黑瞳又软化下来,流泻出纯粹而明亮的光,宛如从黑暗之海升起的一轮新月,“我也不想再杀人了,那些人中说不定有杨阳和诺因那样的人。虽然万物都有终结的时刻,但兰修斯也说了,活得潇洒尽兴,死亡才能没有遗憾。我很确定我不喜欢冷冷清清的空‘洞’,我还想和大家快快乐乐地生活下去,所以我会一直一直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破坏,不再毁灭。”

  杨阳无言地握住他的手,感受那温润清凉的触感,朝父亲投以恳求的目光。

  “不要这么看我。”维烈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叹了口长气,“我说了我没资格怪他,但这件事决不能被伍菲他们知道。”杨阳脸上变‘色’:“其他魔族会生气?”

  维烈苦涩地牵了牵嘴角:“生气?杨阳,三亿年是个什么概念?到后来连麻木的我们也要把百年当一年算。我庆幸我熬过了,但是——”他打了个寒噤,情不自禁地抱住自己,“我绝对不要再来一次!”

  定了定神,他才勉强不颤抖地说下去:“没有根的感觉不好受。我们是一群漂流者,苟延残喘,看不到希望。虽然大家嘴上说不在乎,潇洒快活地过每一天,但是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抱着微弱的希望,期待父亲和优叔叔他们回来,解放我们,让我们可以看看摩耶以外的世界。”

  “……”

  “摩耶是个封闭的世界,不管我再怎么重建,‘弄’些虚拟游戏出来,也不能改变它的体积,我的想象力也有限。我们想在宽阔的大地上自由跑跳,沐浴真正的蓝天白云,呼吸不是制造的新鲜空气!”维烈说着又‘激’动起来,眼中‘射’出暴怒的血‘色’,“大家不会管你的原因,伟大的神明!他们只会发狂!当初我们找到这个世界时,每个人都高兴得要疯了,可是看看他们做了些什么吧!他们疯狂地嫉妒这里的人,他们爱这个世界,但是恨这里的人!我…我也……”

  “维烈……”杨阳听得热泪盈眶,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维烈一手掩面,喘了好半晌,‘激’烈起伏的双肩才稍稍恢复正常频率,挤出破碎的声音:“抱歉,这是无理取闹。”

  “不,我明白。”顿了顿,杨阳底气不足地补充,“我想我能明白一点。”维烈虚脱地笑了,垂下手,转向史列兰,郑重地道:“对不起。”

  暗黑神用力摇头。

  杨阳走过去抱住父亲,默默抚慰支持,突然,她想起一件事,惊惶地问:“维烈,爷爷不会生气吧?”

  太可怕了!如果基连生气,史列兰就不用压抑他的本‘性’了,来个对轰,比谁灭得快。

  “这个……”维烈想了想,道,“应该不会,父亲比我明理。事实上,他也有一瞬间想按下开关。”

  “爷爷也!?”杨阳张口结舌。维烈‘露’出悠远苍凉的笑容:“人谁没有失控的时候呢?虽然父亲还是控制住自己,但连他都这样,何况别人——终究是人类自己毁灭了自己。”

  “但还是有人活下来了。”杨阳抱紧他,低声道,“我不能想象你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可能没资格讲大道理,但是我真的觉得活着很好。至少,如果你没有熬过那么漫长的岁月,就不会来到艾斯嘉,碰到肖恩他们,也不会得到爷爷的消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是啊。”维烈终于释然一笑,伸手回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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