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醉卧花树(一)_诱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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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醉卧花树(一)

  漆青楼宇正忙,小帘朱户恰乱,芳裙翻翩,风鬟雾鬓,闹雀儿喧喧,飞红几点落入琼楼玉宇中,各自舞得好不高兴。

  因云禾已将四季衣裳、首饰头面点给了袁四娘,故此行礼倒不多,袁四娘也不至于心黑,仍留给她一些衣裳几副头面,还许诺她,同雏鸾一样,要打几件家私做几床被褥与她做嫁妆。

  这厢正招呼着骊珠打点行礼,拢共收出两个大箱笼,芷秋跟车来接应,小厮们正搬东西。云禾便坐在榻上同姊妹们告别,“近日因城外闹灾,当官的都不得空,各家各院生意都萧条起来,愈发这种时候,你们越要醒神些,招呼好客人,他们松快了,等灾过去了,自然记得你们的贴体。”

  众女纷纷应和,四娘倒在一边偷偷搽起眼泪来,云禾笑嘻嘻过去挽着她撒娇,“妈,您老人家是不是心疼起银子来了?价钱可都是说好了的,身契都给我换了籍契了,现在反悔,我可不依的啊。”

  气得四娘直拍她,“好个没良心!我是那见钱眼开的人?”

  说着话,就去拂她的鬓,“妈就是想起你小时候来,你们先来的三个加上雏鸾,就属你最不听话,一张嘴不饶人,常将我怄得半死,为着你,妈都不知折了多少寿。如今一转眼,秋丫头与雏鸾都嫁人了,你也要搬出去等着出嫁了,妈想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般就哭起来,众女忙着安慰,“妈,还有我们呢,您老人家等把我们都发嫁出去了再哭不迟啊。”

  阿阮儿坐在杌凳上,忽觉心酸,忙搵了泪花笑,“妈,我不是还在烟雨巷守着您老人家麽?少不得生意上还得靠您老人家提点我,您一辈子有操不完心的呢。”

  一屋子正啼哭得凶,却见方文濡进门来,芷秋与姊妹们挪去四娘房中,留与他们说话。

  行至园中,芷秋拉着四娘滞后一步,偷偷往她袖里塞去两张票子,“妈,眼前官府正忙,行院里生意也不如往日,这里是二百两,您拿去度日。”

  四娘忙推,“哪里要你的钱?妈还过得下去,你拿着钱来贴补我,仔细姑爷晓得了不高兴。”

  “他才不会不高兴,家里的钱都是随我使用的。妈收下,姊妹们平时好大的开销,总要支持着走。况且阮儿姐才开了多久的生意就赶上这一桩事,少不得要问妈借钱支撑,妈收下了,就是代姊妹们收下了。”

  如此便罢,四娘偷偷理在袖内,领着众人屋里吃茶。

  千红万翠,影移花梢上,独艳绣阁中。云禾欢天喜地地谈讲着都打点了些什么东西,眼睑下浮着鲜亮的甜蜜,好似离了这里,就跳离了一生的飘零。

  倏落在方文濡腿上,兴谈起浅园里收拾出的房子,“我说就住一个月,不用怎么拾缀,姐不依,叫人铺了好些东西,还放了两个丫头在屋里伺候我。可骊珠伺候我惯了,也说得上话,我舍不得她,便花了二十两银子赎了她带去,你没意见吧?”

  方文濡魂正游九天,听见问,忙拉神回来垂眸睇她,“哦,没有,她侍奉你这么多年,是该跟着你的。”

  观他有些心不在焉,云禾将他轻搡一把,“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他踞蹐再三,到底由怀里掏出札付来递给她看,“我料错了,上头没派我留在苏州,将我派去了宁波市舶司任副提举。单是路上往来就得一个月,还要交一批粮食到杭州藩台大人手上,这一折腾,加之到了宁波得承接公务,恐怕……你得在姐姐家里多住些日子了。”

  如他所料,云禾果然两个眼瞪得大大的,写满了失落与不高兴,挂着脸从他腿上下来,“得等多久?”

  “两个月,”方文濡忙窥她脸色,恨不得指天发誓,“至多两个月,我送了粮食,到宁波接了公务,理顺了,我就告假,保证一刻也不耽误赶回来。”

  云禾心内检点他去京里多久、去宁波又要多久,检算下来,这一年竟然聚少离多,倏觉悲懑难当,“且不说眼前这两个月,就说以后,你在宁波要干几年?你干几年,那咱们是不是就要几年分隔两地?我嫁给你,成日家见不着人,有什么意思?能不能别去?叫上头另给你派个差事当当,也不管几品,在苏州就好。”

  且看她眉间锁恨,心上泛苦。方文濡亦有口难言,只把眸垂脚尖,好半晌陪了个讪笑,“近来年沿海地方海寇横行,宁波是海上商贸重地,我朝与他国往来货品却屡遭海寇劫杀,百官叫苦不迭。国库若要充盈,税务商贸缺一不可,市舶司干系重大,我怎能推诿?”

  “干系重大,那就派个稳妥的老臣去好了呀,做什么派你一个什么都崭新的新科状元去?他们就是看你没根基好欺负,你就任他们欺负?”

  方文濡见她似有松动,挪过来两臂自背后圈住她,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也知道我没根基,争也争不过他们,还不如到宁波去立了功,往后他们想欺负我也得顾忌顾忌不是?况且,海寇在沿海横行,百姓多受欺凌。要是没有银子,朝廷就没法清除贼寇,老百姓就得永远苦下去。少不得就有人卖儿卖女,就像你一样,给卖到烟花地里、或是没你长得好的,就要卖到窑子里去,她们又不跟你似的能慧眼识珠,可抓不住一个状元郎,那就只能一辈子吃苦了。”

  默然一晌,云禾抬起胳膊肘往他腹上狠狠一撞,“少哄我,我又不是当官的,才不管她们死活。我只问你,要是两个月你不回来怎么办?”

  他仍是离京前那句,“就是死了,魂也得回来!”

  “你少胡说啊!”

  这才罢了,云禾弱羽依依挂在他脖子上将他亲一亲,好似明朝就要离别一样,在他怀里赖足了一阵,方随芷秋一路辗转而去。

  拾缀出来两间屋舍,就在芷秋院旁的一处小院内,平日里无人居住,此间打扫出来,偏房里填放了丫鬟照管。进屋一瞧,只见衣柜衣橱、藤椅小榻、禅椅香几一应俱全,更有画帷绣帐映带房拢。

  环顾一圈后,方文濡十分放心,将芷秋特意请到榻上深拜了一拜,“多谢姐姐容留,若他日功成,少不得我二人锦礼拜盒叩谢姐姐大恩。”

  唬得芷秋直乐,忙趣他,“状元老爷倒拜起我来了,叫皇上老爷晓得了,岂不是要说我无礼?好了好了,快别拜了,就没有你,我也要照管云禾的,该她谢我才是,你谢个什么?”

  恰有小火者寻进来报厅上席面齐备,陆瞻业已归家,只等着用饭。芷秋便领着二人到千雨阁里头,正是晌午十分,轩厅上几扇长窗落地,投来一芭蕉浓荫,满阗芰荷清香。窗户外就是一池绿水,碧叶接天,粉荷娇艳,更伴鸟雀渣渣欢鸣。

  芷秋与云禾挨着坐,只顾私语。陆瞻便与方文濡浅谈,男女各成一派,自有桃良骊珠来筛酒。陆瞻才换了件暗紫直裰,有些自在之态,随意与方文濡攀谈,“听说是派到了宁波府市舶司?是个干实事儿的地方,只是有些艰苦。”

  方文濡忙拱手,“学生当尽所能,为朝廷谋利,为百姓造福。”

  正值个镂金铺翠的好时节,简单一案,却是鸾凤配,莺燕约,算作家宴。芷秋兴起,同陆瞻搭腔,“该把韩舸与雏鸾邀来的,我们姊妹聚聚,你们连襟间也聊聊啊。”

  “他恐怕不得空,眼下大约还在城外安置灾民。”只待芷秋不理他了,他便又扭回去同方文濡说话,“方大人不必拘礼,请随意吃饭。说起来,我们还算是做了门亲戚,不必拘束。”

  “是学生高攀。”

  陆瞻又扭头问黎阿则,“宁波市舶司现任的监理大太监是谁?”

  “回干爹,是陈允陈公公,还是前年干爹请老祖提调到宁波去的呢。”

  “哦,是他啊,我倒忘了。”陆瞻轻笑,捡了口菜吃,接来张绢子擦嘴,“方大人,一会儿用完饭,跟我到书房一趟,我修书一封,你拿给陈公公。我深知地方上难免做派结党,你没有根基,许多事倒不好办,拿我的信给他,也好有他照应。”

  一席用罢,不过未时。众人皆到院中,芷秋云禾自去正房内吃茶,桃良又令人上了果品茶点,领着骊珠四处逛一逛。陆瞻则领着方文濡去到东厢书房,黎阿则在侧研墨,果然写了封手信与他。

  方文濡连忙将进京时的手书一并谢过,稍刻后,有些踯躅地坐在官帽椅上开口,“督公,学生虽要到任宁波,可苏州毕竟是学生家乡,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督公解惑。”

  “请说。”陆瞻靠去椅背,笑望他。

  “督公是皇上殿前的红人,来之前任的是司礼监秉笔,眼下虽派到了苏州,即见百姓流离失所,苏州官场乌烟瘴气,怎么不出面上奏朝廷?督公监管镇抚司,只要有您说句话,地方官员也能收敛一二,或是您上书,求朝廷发放灾粮,稍解百姓之难,何至于现在城外饿殍遍地?”

  陆瞻但笑不语,交叉两手置于案上望他良久,反问:“苏州官场岂是今日之乱?国朝之乱,又岂非只有苏州一府?天下之乱,乱在朝廷,乱在权臣,若非上下一气,苏州地方官员何至于肆无忌惮贪污灾粮灾款?你以为朝廷没有发放灾粮?上年苏州报了洪灾,京里就放了粮下来,几十万石到百姓口中不过颗粒,你以为是仗着谁的势?”

  稍思后,方文濡有些落寞地笑起来,“学生虽然刚入仕,从前读书时也听说过,苏州藩台姜恩、知府祝斗真都是户部尚书龚老举荐的。”

  “这就是了,一场小小的天灾,死几百个百姓,充其量是将姜恩祝斗真等人贬职收押,不过半载,就有人想法子为他们洗冤辩罪将他们放出来,照旧举荐他方上任。”陆瞻踅下案前,笑问:“你的字是什么?”

  “学生字温谨。”

  “好,温谨。你初入仕途,需知朽痈不堪治,只能去之,这些贪墨官员已经烂到骨头里去了,只能连皮带肉一起挖除。眼下,苏州城外的百姓就是要挖这块烂疮所需留的血,再痛,也先忍一忍吧。”

  方文濡稍思,略显沉重,“那我朝两京一十三省,若处处都像苏州,难不成处处都要弃百姓不顾?岂不是有些本末倒置?”

  见其驳话,黎阿则正欲震慑几句,却被陆瞻挥袖拦下,“温谨,你饱读诗书,依你说,百姓之苦,苦起何处?”望其沉默,陆瞻温文一笑,“这是在家里,不是京城,也没外人,有什么见解,只管说来。”

  方文濡适才直言,“我朝有祖制,赡养宗亲,凡是皇田不纳税,现如今,皇室宗亲多不胜数,加之官田也不纳税、凡有功名的人家酌情纳税,这些人便无所不用其极仗势欺占百姓良田。如今皇田官田加起来,将近所占我朝田庄的一半,一半土地不纳税,却将税收全部加诸到另一半百姓身上,可谓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如何不苦?”

  陆瞻睨他一眼,语气极轻,“妄议祖制之弊,可是对祖宗不敬,况且你也是有功名之人,如今也做了官,祖制岂不也有利于你?”

  说到此节,方文濡拔座起来,“利天下百姓,才利朝廷,利朝廷,后利百官。”

  “你倒是十分有读书人之风……到了宁波,好好儿干,多为朝廷谋利,希望他日,我能在大殿上瞧见你。”

  只等人辞去,黎阿则挨上前,攒惑千度,“干爹,干嘛同他说这些?一个小小的市舶司副提举,叫沈从之耍得团团转还蒙在鼓里,连百官都排不上名,何苦理他?”

  陆瞻扭回身来一笑,“你怎么知道他就蒙在鼓里?蠢小子,你在宫里呆这些年,还比不上一个刚入仕的。他不是蒙在鼓里,是先学会了忍。他日土地变法改革,或许就要靠他身先士卒。再没准儿,沈阁老与沈从之,就要倒在他手上。”

  “儿子怎么瞧不出来他有这么大本事?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而已。”

  “小看文弱书生?韩舸也不过就是个文弱书生,但他比朝中那些文武,更有胆量能挑起苏州百姓生死的担子。江山的脊梁,就是这群文弱书生。说起来,京里让他升任县令的札付到哪里了?”

  黎阿则微耷着眉,“哦,八百里加急,大概半月就到。”

  “好,回头都察院拿了那姓顾的县令,叫他们移交到镇抚司。”

  这厢踅回正屋,不见芷秋,寻去竹林里,见她正与桃良在秋千上打络子。映着不败之翠,掩着不褪之光,正一副永不落的长春之景,是为人间阆苑。

  见他来,桃良忆起这荼靡架的用途来,生怕妨碍了他,默默回到房中,将另个小丫头悄么着邀出院外乱逛去,随手还阖上了院门。

  陆瞻耳朵尚好,听见远远关院门的吱呀声,便坐去榻上,自己舀了一盅冰萃茶,润了润嗓子,朝芷秋招手,“过来。”

  抬眼一瞧,暮晚斜阳,昏鸦归枝,院中又复岑寂,只是蝉儿还闹个不休。芷秋捡起纨扇偎去他边上,替他扇着风,“听阿则说,你母兄回京了,这样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陆瞻面无异色,喂了颗葡萄在她嘴里,“哦,母亲兄长身体不好,还是回京便宜些,京中有太医照料。”

  “也该叫我送一送啊,我这个做媳妇的,连婆母都没见过呢,往后回京去,她岂不是要说我没个孝道?”

  荼靡架下有夕阳由叶罅中漏撒下来,好似斑驳碎金。陆瞻一副好心情,不欲提起扫兴的事,淡淡一带而过,“往后回京了,你多的是尽孝的机会。云禾出去了?”

  他不欲多提,芷秋便不再问,将两腿曲于裙中,脱了绣鞋放到榻上去,“送了方大人出去,便回房中歇息去了,叫她去认认那两个丫头,拾缀拾缀带来的东西。嗳,承蒙你好心,收留我妹子,我欠你的可是越来越多了,往后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

  残灺的斜阳扫在陆瞻脸上,陷落的眼睛里满是爱恋,“你我夫妻,何谈报答?只要你每日高高兴兴的,就是我的福报了。”

  芷秋便趁机撒起娇来,佯作不高兴,“你这个人麽,向来有什么事情也不同我讲,总是自己闷着。你闷着,我又有什么好高兴的呢?”

  本想勾起陆瞻埋在心里的话头,熟料陆瞻默然一晌,搂着她靠到榻背枕上,一臂枕于后脑,好不悠哉,“你既然不高兴,我正好前些时听了几个笑话儿,我说来逗逗你,你听了,可不许生气。”

  “既是笑话麽,不笑便罢了,怎么还会生气呢?”

  他瞥来一眼,“那我就讲了啊。”

  清清嗓子,望着对过荼靡架,这般绘声绘色地说来,“说是有一县官家做席,请来几位好友,其妻在旁侍奉酒水。那席上正有道丝瓜做的菜与一瓯炒韭菜,朋友便道:‘这丝瓜不好,吃了痿陽,这韭菜倒好,壮陽。’几人听了大笑。县官令其妻斟酒,谁料左喊不见人,右喊也不见,因问丫头:‘夫人哪里去了?’丫鬟捧着酒壶答:‘夫人去院儿里拔了花种韭菜去了。’”

  芷秋听后,臊红了脸端坐起来拿扇打他,“好你个不正经!竟然说这种笑话我听,你敢是要死了?!”

  却看他十分难得的笑得明朗,抓了她的手腕央求,芷秋便停了手,背过身去在炕几捡一口茶吃,不欲理他。他笑足一晌,后头歪过脸来,“生气了?那我再说个笑话儿你听。”

  “我不听我不听!到外头说给那些不正经的人听去!”芷秋抬手捂住耳朵,一颗粉水晶的扇坠子在肩头晃晃荡荡。

  陆瞻愈发上兴,捉下她的手,将其搂困于怀中,“就是打外头听来的,自然说给里头听。”

  见芷秋慢慢不挣了,他勾起唇角,又讲一个,“有一方士专卖一味勾魂药,将此药撒于妇人身上,那妇人便会不顾千难万险与其私通。这日,有一轻浪子弟来买药,方士不在,唯有其妻在家。其妻收了银子,便将此药递与这子弟,子弟见其娇媚可人,便将药粉反撒在她身上,妇人只得随其入房行事。晚间方士归家,知晓此事,大怒:‘谁叫你就他!’其妻曰:‘我不就他,倒显得你的药不灵了。’”

  听到此节,芷秋早是眼波生晕,两腮绯红,恼起来又掐他。嬉闹间,也心起一坏,待笑匀了气儿,挺直了腰睨他,“那我也讲个笑话你听,你听了,也不许生气。”

  斜阳更红,照着陆瞻好不郑重的脸色,“我对天发誓。”

  芷秋举杯饮尽冰茶,缓缓打起扇,也讲得绘声绘色,“话说有位小官升了五品大员,好不高兴,归家对夫人讲:‘我官职比从前更大了!’夫人不屑问他:‘官大了,别的可大了不曾?’官曰自然,二人行事,夫人责怪其小如故,那官便讲:‘大了许多,是你不觉。’夫人反问:‘我如何会不觉?’那官十分不屑,说道:‘难道老爷升了官,奶奶还照旧不成?少不得我大了,奶奶也大了!’”

  讲完后,心内分明羞耻得紧,却强作镇定地窥陆瞻,见他面无异色,只把两个耳朵红得似火烧。她便不屑地挑了下巴,“哼,跟我斗,姑奶奶听这些笑话时,大人还在读孔孟之道呢。”

  怄得陆瞻一脚将炕几踢到榻角,扑将上来压她在榻上,两个手死死揿在头上,牙根里咬出股狠戾劲儿,“好你个花魁娘子,竟敢戏耍起客人来?!”

  芷秋风月惯手,自然知其乃情趣,半点儿不生气,反搭着腔,“是公子先戏耍奴家,奴家只好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啦。公子不先向奴家陪个礼,反怪起奴家的不是来了,哪有这样的道理?奴家不依。”

  讲得逼真,竟有落泪之势,真是眉有愁态,眼含娇媚,千种风情,尽现一身。陆瞻只觉脑中轰隆炸开,血气周身窜涌,俯首极轻、极亲地吻她一下,“这样儿依不依?”

  她将两个眼勾魂摄魄地转一转,往竹梢上瞥去,“公子说的什么呀?奴家怎的听不明白?天都快黑了,快快放奴归家去吧。”

  残样一线由陆瞻红红的耳朵穿透下来,他只觉绑来了一只月魅花妖,反摄了他的魂魄。这般又俯首去吻她,带着滚烫的水汽,亲完盯看半晌,倏而起身理正衣襟,作势要走,“既然不依,那便罢了,我岂是那仗势强人之徒?”

  气得芷秋牙错着牙,挣坐起来拽着他一只胳膊,“你往哪里去?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天色暗下来了,我害怕。”

  陆瞻心内说不出的酥麻,又坐回去将她抱在膝上,注视她盛满水波的眼,便有汹涌火热的血急于冲出身体内。他轻轻地贴去她唇上,黏黏离离地浅吻几下,顷刻逐渐凶急起来,将她复兜倒下去。

  昏昏沉沉的天色里,渐渐嵌起一轮明月的圆影,夏夜里,拂来晚风,却吹不灭草亭下灼灼的火。榻上长叶铺成褥,荼蘼茂枝垂成帐,春娥落月笼纱,芷秋就觉得什么都看不见了,在他的寸寸落下的亲吻里,天地成了虚影。

  伴着眉心一阵轻蹙,她凭着感觉去感觉,并未感觉到往常的“真实”,而是一个倏冰倏烫的什么,像是颗珠子,她险些哭起来,带着呜咽问他,“是什么?”

  陆瞻攀上来,衣扇齐整,凑在她耳边吻她,“别怕,是勉铃。”

  顷刻,密密麻麻的吻似春雨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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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话出自清代《笑林广记》。

  作者有话要说:陆大人的本性,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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